韦行云终于放弃了，他用衣袖擦去脸面上的雨水，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慵懒的声音：“韦总，回来了？”
韦行云压抑着愤怒，沉郁着声音：“侯军，你不是说在N城，绝对没有你找不到的人吗？”
“韦总，你又在给我出难题——你是说那个叫展眉的女孩子吧？我发誓，我是真找不到她，又不能动用公家的关系，你也知道陆姨的厉害……”
“你别给我找借口！无论你动用什么关系，我限你三天后给我答复。”
“韦总，你别让我为难……你怎么确定她就在N城？也许她到别的城市去了，也许她出国了。我侯军可就只能管着N城这屁大的地儿……”
“我看到她了，就在给你电话之前。”
“不可能吧？你口中的她那样的女子要是在N城，我侯军怎么会听不到半点风声？也许你眼花了？”
韦行云心底冷笑一声，他这一段是常常心生幻象，但是他还没有愚蠢到分不清真相和幻象的地步，他用一句话作了回答：“侯军，只有两个选择：三天后，要么你找到她，要么你自己自动从N城消失！”不待电话里的人作出响应，他挂机。
头顶上的雨突然停了，陈朗撑着一把打黑伞站在韦行云身边，战战兢兢地说：“韦先生……”
“走！回去！”韦行云的脸上又罩上了冷静锐利的寒霜。他转身走向汽车，沾在他大衣下摆的一片枯叶也恋恋不舍地飘到了雨中。陈朗慌忙跟上，收伞，上车，重新发动了汽车。
汽车的尾灯将黑暗刺透，街道照得一片苍白，一户人家大门的骑楼下立着黑衣女子。灯光咻忽而过，却照亮了一双亮晶晶的眼，一张素颜寡淡的脸，以及披散在她肩头两侧浓密如瀑微曲似弹的漆黑长发。
汽车拐了个弯，一切重新泯灭至暗夜里。仿佛是爱情，炽烈燃烧之后，只剩下沉沉的黑暗和灰烬。
她扣上大衣帽子，冒着雨，沿着街边，朝另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这条路不是她选的，但是，她必须要走下去。
韦宅灯烛辉煌，隐隐传来一曲渐进的列农钢琴曲调。汽车映着路边草层里的隐灯，悄然停在大门前，韦行云下了车，汽车掉了个头，停进了车库。
韦行云并没有从正门，而是从偏厅走进屋去。他在楼下洗手间里捞了一条干净的浴巾，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走进大厅，大厅里靠近落地长窗的钢琴前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妙丽身影。小的那个头发长至腰际，微微地自来卷，穿着欧根纱蓬蓬裙，韦行云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翘起嘴角微笑起来，眼睛随之微微地眯起来。
他开心或者不开心，都喜欢眯眼。
侯军说这叫桃花眼，专迷女人的。他不置可否，迷住了不该迷的，失去了不该失去的。现在，坐在钢琴前的另一个修长身影就是他的一场逃都不逃不掉的桃花劫。
他悄悄地踩着阿拉伯的厚绒毯，想要潜到楼上去换衣。眼尖的小眉从落地长窗的玻璃倒影中攫住了韦行云的模样，她笑着促狭地跟他挤了挤眼睛，斜眼瞧了瞧身边的钢琴老师柴芸芸。
柴芸芸清汤挂面的黑直发随着她手臂的力量微幅地晃动。看得出她是全情投入的，手下流泻出的音乐仿佛带着她无处安放的感情，郁闷而苦恼。
柴芸芸在陆姨陆蓝玫的介绍下来韦家教小眉钢琴已经有一年多了，她家境优渥并不缺这份家教钱。连六七岁的小眉都看得出来，她还不是为了N城突然回归的韦家大少韦行云？
韦家曾经是N城商界的一代传说，只可惜在改革开放后的浪潮中与新晋富商展青山一场商战中，棋差一着，终至资产败尽，卖了祖宅，流落美国。多年后，韦家大少韦行云回归N城，不但收购了展氏许多产业，赎回了祖产，又在展青山老爷子去世后，挤进了展氏董事会。韦行云不但成为展氏的股东之一，还与展氏的实际掌权人展青山遗孀陆蓝玫私交甚好。陆蓝玫甚至还为独身的韦行云操心着婚姻大事。
有好事者私下议论，这陆蓝玫看起来是女人，心胸却是男人的，真正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但能接纳韦行云，还放心地将整个集团的管理权力都交到他的手中。
韦行云一路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路听着钢琴曲声。走进了三楼自己的套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停止了擦头发的动作。环眼四周，这间起居室的摆设还跟他走之前一样，干净清爽。他冲进了书房，书房也一样地干净整洁，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