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反的，她的寒意太重，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冰住了。
“这不正如你所愿么？”他果然是幕后黑手，他叫她父亲展青山叫得恨意浓浓。因为他的缘故，展青山绝然与她脱离父女关系，甚至至死都不肯见她一面，这也间接导致她母亲的自杀。父女血脉相承，她跟她父亲一样的决绝，她至死都不会放过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那并不是我本意……”韦行云的指腹轻轻地扫过展眉粗糙的指关节，轻轻地揉捏着她指间的冻疮。这双手曾经灵秀纤柔，曾经跳跃在黑白的琴键上，曾经描绘过他们美好的未来，曾经轻轻扫过他疲惫的眉心……他的头低下来，声音仿佛浸透了水分一样：“你为什么这么作践你自己？”
她看着他，不说话。如果作践自己可以让他痛，痛苦不堪，痛不欲生。那么，是不是就达到了自己的初步目的？她心里轰然一懈：自己真的是他最珍惜的那一人？
但是面上依然维持着镇定。她离开他的这些年，学会了很多东西，很多他无法了解无法想象的东西。
暖气的风，呼呼地正好转过来，一丝暗影飘到展眉的眉目前，眼前的人一时看不太真切。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欲要替她将那一绺落发捋至耳后，但是她头一偏，他的手便兀自落了空。
“韦总，韦总……”包晋遥在楼上喊。
“这个韦总，还给我们制造机会，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素素腻腻的笑声越飘越近。
趁韦行云一错神的机会，展眉悄无声息将手从他的掌中抽离出来。
韦行云手心一空，展眉已经离他一丈之远了。
素素从韦行云的身边经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韦总，老包叫你呢。”
韦行云并不答话，端着才煮的一壶咖啡上楼去了。
厨房里，展眉正在炒火锅锅底。她逐步地将牛油，色拉油，豆瓣，白酒，醪糟，海椒，生姜，大蒜，花椒，豆豉，碎米牙菜，冰糖，大葱放入锅内翻炒。素素挤过去，伸头吸溜了一下鼻子，说：“哇，好香！咦，展眉，你眼睛怎么红了？”
“红了么？”展眉抽了一张厨房用纸，按住两只眼内角，说：“大概是辣椒呛的。”
素素说：“不可能吧？辣椒只会呛鼻子，还会呛眼睛？”
“等一会就呛你！”展眉将碍手碍脚的素素推出厨房。
不一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火锅就端上了餐桌，韦行云和包晋遥走到餐厅里，都熬到大半夜了，胃腹早就空空，个个食指大动，眼露饿光。
素素帮着展眉将各色羔羊肉、肥牛肉、青鱼片、对虾、蟹棒、豆腐、海带、青菜等等涮菜搬上桌。素素一路还打诨她：“周闵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你这么漂亮如此贤慧的媳妇！”
“你结婚了？”韦行云震惊地问。他正在给包晋遥倒一杯啤酒，啤酒泡沫四溢，他浑然不知。
包晋遥急急地将他手中的啤酒瓶扶正了，笑道：“韦总，你来晚了一步，没有机会啰，展眉她早就嫁做他人妇了。”
韦行云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冰镇啤酒，冰凉液体从口腔直入胸腔，仿佛一条凉凉的鞭子直直地抽下去，先是一阵痛快，紧接是慢慢渗上来的一层一层的苦涩。那种浓厚的苦涩，是火锅面子上的浮沫子，撇掉了一层，一会儿又渗上来一层。
那些年里，展眉做的火锅，在加州大学留学生中经过口口相传，已经到了传说的境界。有条件自己做饭的学生通常提前一两个星期预约展眉的档期。展眉的出场费也不是很过分，通常都是带着韦行云饱吃一顿。大伙儿也很理解。但是有些穷学生图房租便宜住的地方太偏僻，展眉有一回去做火锅，差点载在一个墨西哥流窜犯手里，要不是韦行云恰巧出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时候，大家都当韦行云是展眉的注定归宿，连韦行云自己都那么以为。
可是现在，她结婚了。她嫁的人不是他。大括号也有两两分离的那一天，谁都不会是谁的注定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