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崔文洲夫妇专对男童下手?”沈锦文呼吸一窒,一股凉意冻得她浑身发冷。
宁修睿的黑眸幽深若寒渊,神色疏淡的点头。
沈锦文深吸一口气,心头如被一块大石压着,闷得快窒息,下一刻再也忍不住,捏拳就骂,“妈的!畜生!”
这一嗓子吼得中气十足,震得二楼围观的众人的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好奇又忐忑,不知查出了什么由头。
沈锦文仍觉不解恨,拳头捏得咯噔作响,稍微冷静下来,又问,“可就凭画上的内容,也不能就断定崔文洲夫妇对男童下过毒手。”
宁修睿眸底有深不见底的墨黑晕开,他答道,“崔文洲夫妻二人在漳村名声极好,这就说明他们从未失过手。但是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杀死崔文洲夫妻二人的凶手,一定知道他们作恶的证据。”
沈锦文眉心一跳,又急又躁,“那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了!”
宁修睿淡淡看向她,“你动动脑子,再想。”
沈锦文被这话堵得更加心急火燎,忽然目光落在二楼的芸娘身上,眉心就是猛地一跳。她顿了一下,眉头拧成一条绳子,低头小声的嘀咕,“我怎么觉得今晚的案子,越查越觉得凶手……是个好人……”
话音才落,她额头就被人敲了一记爆栗。
宁修睿冷眸睨着她,沉声道,“公道不是私刑,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能以一己之见伤人性命。”
沈锦文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反驳道,“可,若那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罪孽滔天的畜生呢?”
“依照律例,依法严惩。”宁修睿一字一顿答。
沈锦文噤声,她很少见到宁修睿这样冷肃的模样,心底有什么在发酵,脑海里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梦境里沈般若红颜白骨的模样。
所以,这些年,宁修睿宁愿带着伤身子的墨玉牌也要查案,是因为他在用律法的方式,守护他心底的公正。
沈锦文心底,生出由衷的敬佩。
她态度转变许多,冷静分析后,开口问,“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芸娘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么她就一定知道崔文洲夫妻作恶的原因?”
宁修睿双手负背侧过身,儒雅清傲的眉眼越发看不真切,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沈锦文使劲的摇头,“这条路行不通。芸娘好不容易才洗脱嫌疑,她如何会趟这个浑,再说,她若是真交代了什么内幕,岂不是等于把推自己入火坑,变相承认她是凶手?”
她叹气建议道,“还是换个法子吧。既然你怀疑崔文洲夫妻有此等天理不容的恶行,我们便逐一巡查漳村里有男童的村民,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可寻。”
宁修睿微一沉吟,淡淡道,“没有时间了。”
沈锦文这才想起宁修睿方才当众承诺会在两个时辰内抓住嫌犯,此时眼看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只剩下最后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问询的。
“那怎么办?你可有头绪了?”她焦急的问。
“柳氏作伪证,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嫁祸给芸娘。”宁修睿平静的继续道,“但是她误打误撞赌对了人。”
沈锦文沉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证据要去芸娘那里找……眼前客栈离不开人,必须盯着防止疑犯逃走,芸娘也不会轻易同意去搜她的房子,且来回路程需要时间……除非这人可信,有经验,且脚程快……”
她心里咯噔一跳,恍然大悟指着自己道,“说了半天,你是要我去啊!”
宁修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敲,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你变聪明了。”
沈锦文有着欲哭无泪的感觉,她怎么有种跳进坑里,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柳氏撒谎动机不纯,并不代表芸娘的嫌疑彻底洗清。”宁修睿目光沉下几分,犹如古潭般,深邃不见底,冷静分析道,“令崔文洲神魂颠倒的不是芸娘,应该是另有其人。只是那人身份特殊,让柳氏哪怕冒着被杀的风险,也绝不会吐露那人的姓名。”
“所以此去,你有两个任务,第一,查出崔文洲觊觎的人到底是谁。第二,查清楚芸娘收养的孤女云善手上的茧子是从何而来。”
沈锦文用力的点头,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之人?是谁?”
“那人应该是芸娘收养的孩子中的某一个。”宁修睿不紧不慢的道。
“什么?!”沈锦文大惊。
“崔文洲夫妇的被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夫妻联手作恶幼童。”宁修睿顿了顿。
沈锦文向下坠入黑暗,沉重得难受,她肩膀上被云善咬过的地方隐隐生疼,她想到那孩子大眼睛里流露出的警惕和惊惧,已然脱口而出的颤声道,“总该不会是那个孩子吧。”
宁修睿微抬起头,深深看她一眼,“搜寻证据,需要冷静,切勿感情用事。”
“明白。”沈锦文凤眸里是少有的认真冷肃。
“去吧,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宁修睿。
“……”沈锦文凤眸瞪得圆溜溜,抗议道,“这点时间连赶路都不够!”
“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宁修睿偏头看他,月光刚好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他墨玉的眸澄澈如水,磁性的嗓音如浸过温柔的星芒,“我信你。”
别人或许不行,只有她可以。
沈锦文心尖涌过一阵暖流,双颊不知缘由的一阵发烫。
她想,被寄予重任的感觉,真好。
一颗心烧得热血沸腾,凤眸里闪着她未察觉的华光。
沈锦文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这事包在小爷我身上!一定不让你失望!”
一旁沉默许久的莫乘风气得翻了个大白眼,沈锦文你个没脑子的笨蛋,两句奉承话就把你忽悠了,你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下一刻,沈锦文一拳砸在莫乘风的肩膀上,气沉丹田的问,“莫兄,你的马呢?栓哪儿了?”
莫乘风鄙视的瞪向她,没好气的答,“马跑了。”
这个混蛋,方才对着那个病王爷说话语气还那么温柔,对着他不是吼就是骂,还要借他的马给宁修睿帮忙,简直要气死他。
沈锦文一脸肃色,“莫乘风!人命关天!”
莫乘风把头一扭,心里堵得厉害,手却很诚实的朝着马厩方向指了指。
“就知道你够意思!”沈锦文眼睛一亮,拳头十成十的力道砸在他背脊上,“谢了!”
莫乘风疼得眼角直抽,这家伙手劲要不要这么重。心底到底放不下担心,又偷偷的偏回脑袋朝着门廊外偷瞄。
“凶手在客栈里,她没事的。”疏离清雅的声音响起,是宁修睿。
莫乘风冷哼一声,英气的眉眼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不满。
宁修睿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出声响,墨玉的眸望着二楼上被困住的村民们,目光幽深的道,“如果真心喜欢,就早些留在身边。不然——”
莫乘风的脸倏地黑红到脖子根,紧张的反驳,“你,你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老子可不是断袖!”
宁修睿眼底有了然笑意,并不戳穿。
“等等,你别话里有话,什么叫做不然?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乘风追问。
宁修睿长睫微阖,掩住眼底的情绪,姿态慵懒从容的道,“她是个好捕快。”
莫乘风绷紧了神经,警惕的皱眉,“这我早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需要一个助手,所以我会带她走。”宁修睿平视向他,温和中带着淡淡疏离的音色, 让人感觉到一股无以伦比的霸气张扬。
莫乘风脸色唰一下全黑了,忍无可忍的拔剑而出。
唰!危险而尖锐的剑刃架在宁修睿的颈脖上,泛着森冷的寒光。
“我们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多管闲事!”莫乘风气得发抖,沉声道。
宁修睿稳如泰山,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波澜不惊的推开长剑,不再看莫乘风多一眼。
莫乘风见他一言不发的离开,脸色越发黑如锅底,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可是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他由衷的觉得心慌,因为他看得出宁修睿是认真的。
只是,这种认真和他的认真完全不同。
宁修睿对沈锦文是惜才,可是莫乘风看得分明,沈锦文看宁修睿的眼神分明不只是欣赏那么简单……那个蠢捕快……
龙脊峡,西南一方小宅。
四四方方的院子,三进两出,院子里一片静谧。
沈锦文勒住马绳,矫捷跃马而下。院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还是十分小心的进院查看,生怕漏掉任何重要的线索。
因为芸娘做的是酿制豆腐的生意,院子里四处都弥散着淡淡的豆乳气息,月光下磨盘里还有未磨的黄豆,旁边的水缸盛了半缸清澈的水,被夜风吹开粼粼波光。
时间紧迫,沈锦文本着快狠准的原则开始翻查,重点便是芸娘的房间。芸娘住的地方比沈锦文想象的更加朴素干净,她自己的东西很少,一件首饰都没有,就连换洗的衣服也少得可怜。反倒是有很多孩子的东西,衣服,小玩意,还有许多诸如糖葫芦之类的小点心。
沈锦文眉心微皱,目光在扫过这些东西后,从里面挑出一串冰糖葫芦,以及一个捏得栩栩如生的糖人收入怀中。然后,她目光锐利的扫向房间里孩子不轻易能够着的地方开始巡查,柜顶,床架,房梁……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西面的房梁略微凸出的地方。
那里有古怪!
沈锦文即刻施展轻功,攀上房梁,伸手朝着房梁凸起的木头上用力一按。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轻轻的咯噔一声,墙上一处暗格显露出来。
她唇角一勾,凤眸里闪过喜色,看来是找到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