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得罪过多少人?”沈锦文苦恼的揉着眉心,心底其实是有些心疼宁修睿的。这个一而再,再而三陷害他的人,定然是熟悉他的人。不管是谁,恐怕找到后,都会是插进宁修睿心头的又一根刺。她有史以来第一次真心觉得,其实当权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挺不容易的。
哪怕宁修睿每天都佩戴了那样损身子的墨玉牌,还有这么多的人处心积虑想害他,哪怕每天山珍海味的吃,这日子也过的实在糟心。
宁修睿一笑而过,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事情。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沈锦文替他着急。
“没有。”宁修睿答。他抬眸看向花灯上垂下的灯谜,缓缓道,“谜底是【土】字。”
“土?你是怎么猜到的!”沈锦文心生佩服,为何每次他都能那么快就猜到答案。
“按照凶手的速度,我们最多还剩两盏茶的时间。”宁修睿提醒道。
沈锦文即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再耽误。方才【林】字指的是花灯上薄布绣出的样子,现在【土】字会不会也指的是哪里的图案?
她敏锐的目光四处搜寻,和【土】相关的图案有哪些……
沈锦文正想得出神,只见宁修睿朝着北面走去。她快步追上去,“你要去哪里?”
“还剩下一个灯谜。”宁修睿答。
“你才说时间有限,我们若是不能尽快找到线索,凶手又会再次动手杀人!”沈锦文一个箭步冲到他的正前方,挡住他,“先不要管那个灯谜,我们必须守住这里抓到凶手。”
宁修睿墨黑的眸里眼光一直平静无波,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他淡淡道,“我何时说过凶手下一个目标就在南面。”
沈锦文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的确,他没说过。
“可是,第一次你的推测就是对的。东面下一个是西面,那么按照东西南北的顺序,也是南面。”沈锦文认真分析道。
“你还是观察的不够仔细。”宁修睿缓缓道,“第一幅灯谜,一人一灯一时辰的谜题对着的方向是正西面,恰好和西面的灯谜遥遥相对。从呈现的形态上,北面和南面遥遥相对。所以,凶手行动的目标,是南北其中的一个。我们暂时无法判断。”
“观灯之时,已有人说过,每隔三月举行的赶集灯会都会在四角设置灯谜,且四个灯谜的谜底相互之间有联系,这就意味着布局的人从很早开始就在等我们入局。”
“这也太厉害了——”沈锦文听得心生惊叹,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么细微的细节。
宁修睿继续前行,“你问我是如何猜出谜底的,其实这并不难,只要仔细观察遵循规律,就会很容易找到答案。我在长安多年,元宵灯会参加的不少,所以懂得猜灯谜有很多方法,最常见的便有增补法,减损法,离合法,参差法,倒影法,移位法,转运法等二十余种手段,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沈锦文听得咋舌,又是羡慕,又是崇拜,“光听你讲这些我都觉得大开眼界,看来莫兄说得没错,长安的元宵灯会果然名不虚传!”
宁修睿脚下微微顿了一下,墨玉的眸底有种令人看不透的深邃情绪,温和的嗓音沉了一分,“没什么好看的。”
沈锦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脸上的憧憬情绪,她亦步亦趋跟上他的脚步,追着又问,“那你可有推断?到底是南面,还是北面?”
“到了。”宁修睿看向不远处的一人多高的走马灯,眉头紧锁。
灯屏上色彩鲜艳的一大一小两个剪影相互追逐,周围有花絮纷飞,如同母亲带着幼童嬉闹,在昏黄的光晕下越发显得温馨。
“居然真的是对称的。”沈锦文低声感慨,心下对宁修睿的观察力再生几分钦佩。东面和西面的宫灯皆是两人余高,四周垂着红缨流苏,样式大气惊艳。西面和南面的皆是走马灯,北面的走马灯样式简单素雅,只有花瓣转动,南面则有了更丰富的图案,不但有北面灯屏上舞动的花瓣,还有母子二人惟妙惟肖的剪影。
可这些和【土】字没有任何的联系,沈锦文仔仔细细将周围打量了数遍,甚至连一个土桩都没有发现。
打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眼看即将到限定的时辰,沈锦文犹如火烧眉头一般心急如焚,“可恶!到底谜底是什么。”
宁修睿疏离淡漠的目光一直专注的盯着走马灯,许久开口道,“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好联!”沈锦文忍不住赞叹。这样工整又生动的对联她恐怕一辈子都作不出来,可这和案情有关系吗?
宁修睿淡淡的又道,“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沈锦文身子一震,这对得简直妙不可言!
等等,飞虎旗。
沈锦文脑中有一道亮芒闪现,她恍然大悟的道,“我明白了!土字应该指得就是北面客栈上插着的旗帜,难道说下一个受害者就在我们曾经遇见芸娘的客栈里!”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朝着北面客栈的方向跑。
跑了两步,她气喘呼呼的站住脚回头去看宁修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飞虎旗的下联的?”
“这是我八岁那年写的对联。”夜色的熏染下,男子白衣胜雪,如墨的眉眼有种清贵的冷清。
“果然是冲你来的。”沈锦文感叹道,心向下沉了沉。幸亏她是一路跟着宁修睿而行,不然在每一样迹象都在指证宁修睿才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她若是不了解这个人,恐怕也会怀疑他。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沈锦文看了看宁修睿,沉吟道。他除了性子冷傲点,也没别的太招人嫌的毛病,怎么就那么倒霉,总被人暗算呢。或许是,八字不好。以后有机会,她觉得应该非常认真的给他建议去算个八字,求个转运符。
“讲。”宁修睿道。
沈锦文一边健步如飞的朝客栈赶,一边解释,“我不懂灯谜,可是我略懂人性,因此有个疑点。如果这个杀人凶手真的是为了布局陷害你,为什么他不挑些容易引发众怒的好人杀,却专门挑那些在漳村臭名昭著不受欢迎的人杀?这实在很矛盾。”
“继续。”宁修睿紧随她的步伐,清俊儒雅的面容若有所思。
沈锦文凤眸里是独属于她的聪慧敏锐,能得到他的肯定,她心里定了许多。
不远处的夜色里,客栈的酒旗随风飘扬,她又加快了速度,同时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前面两个被杀的人,都曾经做过伤害孩童的事情,而这里的走马灯很显然是在颂赞慈母育子,所以,我怀疑杀人凶手的第三个目标,会不会和一个不称职的娘亲有关?”
客栈近在咫尺,灯火一片通明,大堂里传来热闹的人声,沈锦文气喘吁吁的站定了脚伸手去推门。
此时,她的手忽然被握住,男子衣间特有清冷竹香从四周笼过来,她怔在原地。
“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宁修睿将她困在一臂之间,墨玉的眸瞬也不瞬的直视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
月光下,宁修睿精致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微热的呼吸洒在沈锦文的额头上,她一阵的心慌意乱。
按道理说,她并没有做错事,不应该有这样紧张的感觉,可沈锦文还是一张脸涨红到了耳朵根,凤眸睁得圆圆的,按照他的吩咐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宁修睿的脸上的寒意越发凝重,他松开她,先一步走向客栈。
“你说的很对。”他磁性的嗓音浸透夜的冷意散开。
沈锦文愣了片刻,他这是在夸她?
她说对了什么,他不会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等等我!”沈锦文快步追上去。
吱呀,门被推开,客栈的大堂里一片灯火通明。今晚的生意比任何时候都好,就连角落没有位置的地方都沾满了人。
沈锦文二人才迈进门,就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沈公子——”芸娘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出头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上还牵了一个约莫五岁出头,长得粉雕玉琢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朝他们走来。
沈锦文见到熟人,就准备上前打招呼。却见宁修睿先她一步,朝着芸娘走去,淡淡问她,“莫乘风出事了?”
芸娘有些意外宁修睿主动和她说话,端庄美丽的脸庞红了一片,“莫公子人没事,他还在西面守着。”
话说到这里,她盈盈的杏眼微动,似乎想通什么,连忙补充道,“公子切莫误会!不是莫公子没遵守约定放我离开,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实在饿的不行,我且带他们来买些吃的,都是我的错。”
沈锦文扶额,这才明白宁修睿问话的目的。
她扯一下宁修睿的衣袖,压低声音催促道,“你别再为难无辜的人,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宁修睿侧目,墨玉的眸里射出寒芒,一字一顿道,“她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