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3.廉价的生命
咖啡杯里的茶2017-11-27 17:112,599

  两人的背影都矮矮的,被路灯拖得有些凄惨,大锅里的馄饨汤已经逐渐凉了,这一日日的生活还得继续。所有的人都是这路灯下的蛾子,明知道那暖光会烫死它们,却依旧飞蛾扑火。所有的相遇,离别,重逢,都在命运这双大手下无能为力。它要你们不能相见,即使擦肩也认不出对方,若要你们仇家碰面,千里迢迢也会遇上。

  人有诸多无奈,妖有何尝不是,那神又能有几分侥幸?

  白芨如同丧家之犬,好容易才回到了自己的落脚处,门口丢了几叠报纸,看来女人也好多天没来过了。

  这所豪华的小公寓是女人租的,位于永川城一个隐秘的角落,这里居住的人仿佛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女人是一个军阀的姨太太,却没有姨太太的珠光宝气,剪着短发穿着素净,拿着一把折扇坐在包厢中看戏。偶尔有认识她的,惊喜地走过去怯生生打个招呼。

  女人曾是颇有名气的花旦,戏唱得极好。遇上爱听戏的大军阀,顺理成章收了房,一晃就是五年,原本的宠爱有加也被不断娶进门的姨太太冲淡了。她不喜欢豪门深宅中女人无聊的争斗,索性扮成男装出来听戏,家里的军阀老爷知道她的脾性,也没有干涉。

  白芨与她就是在戏院认识的,女人一开始只当白芨是谁家无聊的公子哥,没想到说起唱戏白芨竟然头头是道,对女人的评价也不一位阿谀奉承,说得十分中肯。女人以为他是自己的戏迷,再聊下去发现他对古今中外各种事物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明明一副小年轻的模样,聊起天来倒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若不是那张年轻的脸,女人真有些崇拜他了。

  后来,女人固定在这儿听戏了,白芨自然是每次都在的。渐渐地,听完戏两人会出去走走,一起喝两杯小酒,从人多的地方喝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喝醉了,倒在他怀里,他也分外绅士,绝不占她半分便宜。

  再后来,女人不再穿男装出来了,脸上也有了胭脂水粉的痕迹。厚厚的脂粉下,依稀看得到细细的皱纹。她在白芨面前有些自卑,因为就算白芨刻意打扮成熟,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公子哥儿。她不知道白芨根本不介意那些,他的灵魂几千岁了,皮囊的衰老于他 压根不是什么事。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在白芨的掌握中,从有目的地接近这个孤独的女人,到他及有分寸的床笫之欢,最后让女人彻底沉沦在他的身体下……已然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租了这套小公寓给白芨安身,也是两人欢天喜地偷情的地方。

  白芨看人极准,挑选的女人几乎没有失手的。那一张张寂寞的脸,不管年轻的年老的,都散发一股颓废的气息,那是长久无人爱的气息,不管多热的天儿浑身上下都透着冰凉。

  大家都说现在时局混乱,是要变天了。军阀一家要南迁,女人舍不得白芨,取了所有家当买好了船票,约白芨在在某日码头见,可惜前一夜,白芨在云姑处一番云雨后被云姑所杀。

  白芨死前的那一刻,不知道女人有没有继续在等下去。他没来,女人大概也就回去了。只要没有他,她依旧是锦衣华服的姨太太。白芨是太多人生命中的过客了,无数的人围绕着他来了又去,生了又死。

  永生,不是上天的眷顾,是命运的诅咒。

  白芨打开灯,随意翻看着报纸,瞳孔突然放大,难以置信地把报纸凑近——

  “码头一女浮尸……”

  是她!

  虽然被泡得浮肿,面目全非,但白芨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突然想起了那些面目不善的人,跟在二人身后两三日了。不用细想,也猜到了是两人的奸情暴露,她提着箱子拿着船票等他私奔,被军阀府里的人灭了口。

  白芨伏在桌上,久久没有力气起身。抽屉里是一堆戏票,见证了两人过去的种种。墙上挂了几张女人年轻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半身照上,点翠头面映得她美目生辉,眉眼中充满了让人震惊的美。一张是她穿着男装,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的烟,烟雾尚在缭绕,她望着远方,神色忧伤。女人的照片从齐耳短发的少女时期到成为了别人的姨太太,一张张地老了下去,最后成了一具语焉不详的浮尸。

  报纸中夹着一封信,落款是吴川芎。他认真看两遍,走到窗边吹了吹夜风,犹豫了片刻,换了一身衣裳来到了火车站。

  雾气缭绕中,一辆陈旧的老火车呜呜开了过来,车厢只有几节,司机面目模糊。此时的车站几乎没什么人,这辆不起眼的旧火车压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芨跃上火车,把厚棉衣裹在了身上。吴川芎说的果然没错,让他备一件厚棉袄,火车里比外面冷很多。

  隔壁车厢中,一个胖子正津津有味吃着米花糖,一个高大的瘦男人面无表情地裹着黑色大氅,寒气还在车窗上结了一层霜。

  白芨觉得那二人有些眼熟,闭着眼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睁开双眼,盯着那个胖子看了好一会儿。胖子仿佛感知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转过头来,笑着挥挥手:“你也去不周山啊?”

  白芨点点头。

  胖子一点不见外地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笑问:“你是去应征狱警的吧?”

  白芨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是。”

  “你可要考虑清楚啊,不周山冰天雪地进去容易出来难,那活一般人可干不了。”胖子乐呵呵道。

  高大的瘦男人坐在原地闭眼小憩,完全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考虑清楚了。”白芨本就无依无靠,又在永川摊上事了,不去不周山能去哪儿,兵荒马乱的世界,不老不死不如去山上待着。

  “嗯……不过在山上待久了,容易脾气暴躁,监狱里关押的都是些犯了错的妖怪神仙。有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能好好善待的就善待吧。你若真进去了,以后里面你多担待点。”胖子肥嘟嘟的的脸上透露着敦厚和慈悲。

  “是。”白芨垂首答应。

  “也不知道不周山能撑过久,关押了太多犯人,如果不把他们分散到各地监狱去,不周山怕是要崩塌了。”胖子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透露出些许忧伤。他见白芨发愣,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啊,天长日久,没准还有再相逢的一天。”

  “我好像在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们……几千年前,秦朝皇宫有个蛇精,是你们把它赶走的。”白芨再三确认他的模样,自己没有认错人,毕竟当年在秦宫中的事他记得特别清楚。

  “你是?”百里香对他没什么印象。

  “当年徐公公手下的一个炼丹童子白芨。”

  “哦……我叫百里香。”胖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原本想要抱手作揖,想想觉得老气,伸出右手,握住了白芨的手摇了摇,“你好你好。”

  白芨有些尴尬,不由又想起了那夜的秦宫,如今头顶的月亮还是那轮月亮,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人还是那些人,但整个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

  有变得更好吗?似乎并没有。

  人,从古至今都宛如蝼蚁般地活着,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拼命地、用力地活着。

  太难了。

继续阅读:第一章04.命运之手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猎神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