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雨滴,自夜空坠落,继而无数铺天盖地的雨水似利箭纷纷落下。
地面的水晕,溅起水花,一路开到黑暗的尽头。
香椿撑着下巴坐在门口,专心致志看着雨花。她穿着一件祖母绿的大毛衣,套着小碎花的短裙,脚上穿着一双明亮色的小黄鸭雨靴,小腿又长又细,白得像玉一般温润。
微湿的头发散在肩头,她的头发长了一些,卷卷的软软的,还是像小奶狗的绒毛,圆圆的大眼睛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小天真,鼓着腮帮子一心一意地吃着水果糖。
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了她面前,香椿抬头,看到了萧天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呀,是你呀。”香椿仰着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温卿在吗?”萧天拿出一叠文件。
“妈妈不在,最近她经常出去……”香椿嘟着嘴,呕温卿的气。
“哦?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萧天撑着伞,依旧有雨滴飘落在他的风衣上。
“不知道,大概是去找舅舅了吧。”香椿歪着小脑袋,小声道。
“舅舅?”萧天眉毛挑了挑,拿出一张照片让香椿指认,“是他吗?”
一脸傻气的迪克在照片中笑得特别蠢。
香椿凑到照片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舅舅呢。”
萧天很满意这个回答,又拿出了几张通缉犯的照片给香椿指认,耗子精,九尾狐没意外都来过。
萧天沉思片刻,看着香椿那张天真的眼睛,让她在文件上签字,指证温卿包庇和窝藏通缉犯。香椿看也没看上面的字,乖巧地在萧天指的地方,签上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香木春。
“如果有必要,会传唤你去做污点证人。目前,你和温卿不能随意离开永川城。”萧天收起文件袋,转身要走,衣角却被香椿轻轻拉住。
他回头看她,她也不说话,只低头认认真真扯着他的衣角。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长长的屋檐下,两人有些尴尬。
“你这是?”萧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开口问。
“你能陪我一会儿吗?妈妈不在,我有点怕。”香椿可怜巴巴地说道。
当然不能!萧天的内心发出一声坚定的拒绝,但脱口而出却是一声叹息,然后跟着小手的牵引,愚蠢地坐在了门槛上。一大一小,沉默地看着外面无聊的雨花儿。香椿松开他的衣角,再度撑着下巴,专心致志地望着屋檐下的雨水,
昏暗中,一只巨大的狗缓缓走了过来,一身青色的短毛,细长的双眼,散发着阴沉的狠光,肚子饿得扁扁的,长长的舌头垂在半空中,尖锐的獠牙突在唇边,锋利的爪子踩在湿漉漉的地上,盯着萧天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一步步退回了黑暗中。
萧天快速站起,护香椿在身后推她进去,反手关上大门,枪口一直在缓缓移动。但蜪犬一直没有再出现,正疑惑,一道黑影窜上了屋顶,快速在瓦片上穿梭,纵身跃入了温卿的后花园中。
“不好!”萧天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层层帷幔缠绕他的视线,馥郁的香气熏得人头晕脑胀,温卿的蜘蛛窝重重叠叠,转得心烦意乱。
萧天急得不行,大吼:“香椿!香椿!”
没有人回答他,花园很大,只有屋檐下挂着几盏旧灯笼,昏黄的光照在那些奇花异草中,黑影宛如猛兽。假山上一个流动的小溪,正哗哗作响。萧天皱着眉,枪口在每个黑暗的角落移动,空气中隐隐嗅到了一个野兽的腥臭味。
他贴着墙壁,脚步轻微,缓缓移动。
萧天咬着牙不敢有大动作。蜪犬生性狡诈,喜食人,且喜欢从人的头吃起,特别喜欢吃小女孩,这种远古的凶狗并不多见,想必是饿慌了才会出现在鬼市找吃的。周遭都是闲散的妖怪,只有香椿是个人类女孩,自然成了蜪犬的目标。
没有血腥味,香椿应该藏了起来,但她身上的人气蜪犬肯定嗅得到。他突然明白为何温卿要把屋子熏得这样喷香,因为可以把香椿的“人气”藏起来,免得成了诸妖的食物。
突然,一道黑影踩着假山朝着一个角落扑去。
“砰——”几乎同时,一颗子弹飞了过去,蜪犬嗷了一声跌落在地,翻滚了几下,落在了香椿跟前。
香椿抱着小脑袋缩在地上,惊恐地盯着蜪犬,发出了一声尖叫,拔腿要跑,蜪犬张嘴朝着她的腿咬去——
萧天捡起一块假山石用力砸了过去!
香椿摔倒在地,蜪犬咬了个空,拖着伤腿紧追不放。
萧天扑过去,死死扼住蜪犬的脖子,手脚并用把蜪犬锁住,大喊:“快跑——”
腰间的枪在缠斗间,跌落在地。
香椿回头看了他一眼,跑了两步,又回来了。
萧天困不住力大无穷的蜪犬,脸上身上已经被抓了几条深深的血痕,蜪犬的尖牙一直在他脖子处“咔咔”作响,萧天仰着头,躲着它黏糊糊臭烘烘的嘴,加大了手脚的力道,勒得蜪犬吐长了舌头。
“你……还不走,我撑不了多久了!”萧天气得脑袋都炸了,香椿还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终于她颤巍巍地把枪举了起来。
“枪……”
枪口摇晃着在萧天和蜪犬间移动。
“你别乱动,枪可不长眼睛!”萧天一个翻身,把蜪犬压在地上,挥起拳头冲着它眼睛狠狠砸了几拳。蜪犬张口就咬在了他的小腿上,撕烂了裤腿,划出了两条深可见骨的伤。
香椿冲过来,捡起一块石头,猛地塞进蜪犬的嘴里,几乎同时,枪被萧天抓在了手中。
“砰——”蜪犬的脑袋瞬间炸开了花,脑浆溅了萧天一头一脸。
他翻身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伤这才痛得他脸都直抽抽。
雨点啪啪打得他头晕目眩,香椿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没事吧?”
萧天勉强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浑身湿透的香椿像落汤鸡一样却还带着天真的担忧。
“没事。”萧天挣扎着站起来,香椿想要扶他,又被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吓得不敢靠近。
“小叔叔……”她怯生生地喊道。
“……”萧天只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但香椿的脑子他是知道的,懒得和她计较了。
“小叔叔。”她还在喊。
萧天疼得龇牙咧嘴了,没好气地问道:“干嘛?”
“你的腿流了好多血。”香椿奶声奶气地指着他血糊糊的小腿,蜿蜒的血水流了一地。
萧天绝望地闭眼,扶着墙挣扎着走了出去,屋子里的浓香熏得他差点晕过去,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件袋,犹豫了片刻,还是带走了,好容易出了温卿的蜘蛛窝,雨又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以蜗牛般的速度挪到了对街,只恨自己停车太远,喘气如牛般挪进车里,瞬间丢了半条命。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准备撑到急症室,正系安全带,转头就看到湿漉漉的香椿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坐在副驾驶座上,膝盖上抱着一个旧旧的木盒子,吓了他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跟个鬼一样。萧天再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