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阴沉着脸，吞云吐雾时，更加看不清那双迷蒙的双眼。云姑斜睨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半闭着双眼，似乎是累了，但分明又没有睡，头朝着窗外，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火，云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雪白的腿，不安分地移了过去，滚烫的脚底在白芨的小腿上摩挲着，挑开被子探了进去，一路往上移动，最后停在了某个依旧炙热的地方。白芨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拉，云姑尖叫一声跌入了他深海般的怀抱中。
白芨的目光没有任何情感，如寒冰一样盯着她那张如花的容貌。云姑的妆容很艳丽，把她才十六岁的脸庞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云姑打了个冷颤，两人原本就在刻意回避对方的目光，这样冷不丁的对视，让云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杀了对方多少次了？”白芨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带着说不出的倦意。
云姑想要别开脸，却被他的手扼住了下巴。
“多少次了？”他追问。
云姑想了想，老实道：“我不记得了。”
白芨点点头，他也不记得了，太多了，一次次杀死对方，剁碎分尸，焚烧掩埋……杀人的花样千万种，他们差不多都玩遍了。
“你觉得有意思吗？”白芨松开她的下巴，再度往向了窗外，“相遇，相杀，几千年了，我觉得太疲倦了。”
云姑咽了一口唾沫，她不怕与白芨互相伤害，她怕的……怕的是他再不愿意陪她玩这个人世间最后一个好玩的游戏。他们的关系也不过是互相伤害，如果他厌倦了，她该怎么办？
“我承认对你的身体很迷恋，我享受与你的鱼水之欢，但是我不喜欢你……”白芨的睫毛修长，灯光照过来，投下了一排暗暗的影子，遮住了他的瞳孔，让她根本看不真切他在想什么。
云姑无言以对，即使她一直都很清楚肉体欢愉不算什么，但每一次亲耳听到还是像有一把巨大的铁锤一下下锤在她的胸口，锤得她喘不过气来。
“云姑，我们别玩了，几千年了，我真的腻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会再找你，再杀你，你也别来寻我了。我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看你现在的样子也挺好的。互相杀来杀去，真的没有任何意义。”白芨翻身坐起，快速地穿好了衣裤，戴上帽子就要离开。
云姑跌坐在床上，撕心裂肺大吼：“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来找我做什么？找我睡一觉泻泻火吗？”
白芨不对着她，想了想，点点头。不管他多厌恶她，但是她一吻上来，他的身体就自动投降了。
云姑冷笑，快速从包中摸出一把枪对准了他的后背：“好，白芨，今天我们就来个了断吧，不管弄死谁，好歹要彻底点。”
白芨深吸了一口气：“我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姑娘，她可以带我去法国，云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永川的一切让我有些厌倦了。”
云姑尖叫：“你不能走！难道你也不管摘星了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我知道她在哪儿，只要你不走，我愿意带你去见她。”
白芨眯缝着眼，猛地回过头来：“这些年，你一直知道她在何处？”
云姑压住砰砰狂跳的心，挺直背脊，点了点头：“是。她一直和徐福在一起，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永川，我遇见过他们几次……”
白芨取下帽子，坐在床边，眼中已然有了怒火：“说下去。”
“她和徐福一直以爷孙相称，我有次坐黄包车看到过他们。但是我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瓜葛，所以我没有与他们相认。”
白芨冷笑：“你是怕他们合伙杀了你吧。”
云姑没有否认，只有眼角似落非落的泪珠：“白芨，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几个就真的散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把摘星和你当做我的亲人一般……你若去了国外，我们怎么办？行尸走肉的生活，我也过够了。我不想再搬来搬去过日子了，不如你不走，我们买处偏远的大宅子，去把摘星和徐福接回来，我们四个人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白芨眼中似有动容，但转眼他又笑了：“云姑，我差点就真的信了你。你若真是摘星好姐妹，你会对她下狠手？你在海上故意进入我房间，在摘星面前搬弄是非……我们不是没有好好相处过，是你不管不顾杀了我，又杀了摘星，你还生怕我们死不了，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哦，我差点忘了，三年前你砍下我的头，也是一把火烧了我的房子。那还是专门为你买的呢。”
云姑不动声色抹掉眼角的泪水，笑道：“既然你不信我，我也没法子了，总之……白芨，你跟那姑娘是去不了外国了。”
冰冷的枪口不知何时已经抵住了白芨的后脑勺。
他没有躲，只是轻轻闭上双眼：“麻烦你让我死彻底一点。”
云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果你再遇见摘星，也麻烦你告诉她，我一直很想她……我真希望一切都停留在我们宫中的日子。你没这么狠毒，我也没这么浪荡，我们三人特别要好，徐公公也很照顾我们……云姑，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秦宫了。我常常梦见我们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笑着笑着就醒了……只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白芨的声音，像一曲哀怨的挽歌。
车灯晃过，云姑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颤抖的嘴唇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云姑。”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我不是没有辜负过你的……我也知道你恨我。”
云姑拼命摇头，不，不是那样的！
“我背信弃义，花心滥情，在女人堆里讨口饭吃，从这张床流浪到那张床，兜兜转转在你身边来了又走。我也恍惚的觉得在和你亲热时，也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爱与喜欢是不同的，肉体的欢愉和灵魂的快乐是不同的。我和你睡一万次，也抵不过摘星给我煮的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你明白吗？我想到你，满脑海都是我们宛如野兽的画面和你死我活的砍杀，但是我想起她，就会想到她铃铛般的笑容。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和她睡觉，也想静静守在她身边。你我都是混蛋，但她不是。我们早就把良心丢在几千年前了，但她还有。就算明知道我死不了，在你杀我时，也愿意挺身挡住那把利剑……”
云姑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地痛哭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脆响，白芨的后脑勺瞬间被轰出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溅了一床。他瞪大双眼，栽倒在地。
云姑吹了吹滚烫的枪口，大口大口呼吸着，仿佛这样才能止住滚滚落下的泪水。
“放心吧，摘星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还活着，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俩别想重逢。白芨，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快活。你不是喜欢吃她做的小馄饨吗，摘星和徐福开了个馄饨小摊儿，就在西郊的十字路口。我让佣人去给我买过，真难吃……也不怪生意差。摘星那天追上来我的黄包车，一直问我是不是云姑，我当然要假装不认识她……她还是黄毛丫头的模样，也许真该让你们见见，你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和小叫花子没什么区别。”她用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泪水，“也许，你就不会再对她念念不忘了。”
翌日，云姑购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坟墓，把白芨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