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重新逮回来,让他们签字?”瘟神跟在六耳猕猴身后,看着黑雾中那张阴晴不定的猴脸。
“不用,他们肯定防备起来了,没机会下手了。”六耳猕猴站在楼顶,看着五彩斑斓灯火通明的城市,声音低得像在喘息,他转过头来,看了吊儿郎当的瘟神一眼,“你觉得庄希文如何?”
瘟神眯缝着双眼,摸不准六耳猕猴的意思,只哈哈一笑:“挺冷的一个姑娘。”
“我认识她好多年了,六万?八万还是十万年……我都记不起来了。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我们就认识了。”六耳猕猴脸上浮现了难得的温柔,深邃的双眼望着遥远的黑夜,“那个时候她小小的,白白的,那么丁点大,他们家在山脚下,她父亲是蝎子精,母亲是一个人类女人,她是最早的一批妖怪混血儿。我还是一只刚修炼成人形的小猴子,住在山上,天天在瀑布的深潭里洗澡,摘山上的果子吃……她从小就胆子大,常常一个人上山找野果子给她母亲吃。久而久之,和山中的小妖怪都熟了,大家都笑她有条小尾巴,不是人也不是妖怪,是不伦不类的小怪物。谁笑她,她就扔石子打谁,还经常用棍子追得山中的小狐狸和黄鼠狼满山跑……”
瘟神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一个野蛮的小姑娘,漫山遍野殴打欺负自己的小妖怪。
“我也经常揪她小辫子玩,她能把我的毛扯一把下来……哭得鼻子冒泡,说要回家让爹上山把我打来吃了,但也就说说而已,他爹上山只砍砍柴。慢慢的,她长大一点了,我也不再逗她了,反而常常摘果子让她带回家……抓到一些稀罕的鸟儿也给她玩儿,她最喜欢吃瀑布边那棵桃树上的果子,又大又甜……她经常搂着我的脖子,跟着我从一棵树窜到另一颗树,像飞翔一样,她最喜欢那样玩了,一边怕得哇哇大叫,一边嚷着再来一次……”六耳猕猴拔下几根汗毛,一根变成了哗啦啦的瀑布,一根变成了巨大的桃树,另外两根变成了小小的男孩和女孩,两人坐在树上,咔嚓咔嚓地啃着桃子,偶尔相视一笑。
瘟神看着小小的庄希文,嘴角也扬起了微笑。
“渐渐地,她不再喊我臭猴子,小毛怪那些难听的名字了,像个姑娘一样端端正正叫我六哥。我喊她细辛妹,她随母姓庄,字细辛。”
瘟神的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平静:“真是好名字,细辛,一味中药,与她倒也贴合。”
“我想着等她满了十六,我就提着攒了好久的聘礼去她家提亲……也给她爹说过,她爹笑呵呵的也不反对,只说阿辛愿意嫁就行了。”六耳猕猴的眼中隐隐罩上了阴霾,“那时候我以为岁月静好就是等待一个小女孩的成长,在山中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妖怪朋友见证我们的幸福,却不料那棵百年老桃树都有被雷劈断的一天……神界开始在凡间大肆屠妖了,大批妖怪不管好坏,都被屠杀了……永川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城市,只是一片修罗场,地下埋葬了无数妖怪的骸骨……”
“负责扫荡永川的,是战神杨戬和天蓬元帅百里香……这也是为什么你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原因。”瘟神猜对了。他那时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神,哪儿需要灾难瘟疫,他就会被派遣到该处,顺理成章地庙宇和香火就多了起来,这个世界的平衡就是这样的微妙。没有灾难,人们何须祈神?
当六耳猕猴急匆匆赶到山下时,细辛的爹娘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找了好久,才在屋子后找到了细辛,她面无表情地拿着锄头在挖坑,脸上布满了泪水和血痕,小小的蝎尾高高扬起,锄头哐哐挖在地上,像是她无言的愤怒。
“细辛妹……”他走到她身后,抓住了锄头柄。
她眼中凶光闪过,回头就铲了过来,稚气的声音咆哮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把我爹娘还给我!我要你偿命——”
六耳猕猴轻轻躲闪开了,又怕锄头伤了她,赶紧拽下来丢到一边,摇晃着细辛的肩膀:“细辛妹……是我,我是六哥啊。”
她迷茫的双眼看着六耳猕猴好久,才哇地哭出声来,抱住他嚎啕大哭:“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