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冲到窗户前,吼道:“再胡说八道,就打针了!回房间去!”
摘星用席子裹着徐福残缺的尸体哭得十分伤心,院长不耐烦地喊道:“别哭了,狗咬死了能赖谁?”
摘星猛地打住哭声,垂着头抽泣了起来。
“喂,赶紧让伙夫来把尸体埋后山,个人管好自己的嘴,谁走漏了风声自个儿滚蛋。”院长拂袖而去。
摘星不敢阻止,只能跟着伙夫,眼巴巴看着两个粗壮的男人挖了个浅坑直接把席子一卷,丢了进去,刚要埋土,摘星立刻扑过去把断臂残肢拼拼凑凑成了一个人形,这才让两个伙夫埋土。
两人埋完了刚要用脚踩结实,摘星突然就哭出声来:“阿旺哥小徐哥,你们别踩了,我爷爷平时对你们挺好的,这样踩着多疼啊。”
阿旺和小徐一听,罢了罢了,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就走了。
摘星立刻折了一根树枝插在地上,匆忙跟了上去。
午夜,一个小小的身影踩着月光摸黑上了山,走到树枝记号前,飞快拿下腰间的小铲子用力铲了起来,月光冷冷照在山坡,尘土飞扬中,一只枯瘦的手猛地从土中探了出来——
摘星顺着枯手,用力扒拉泥土,下过雨的土地有些松软,不一会儿就露出了一个残缺的人形。
“呵——呼!”满身泥污的人形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大力吸了一口气,凶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嘴的泥沙。
“爷爷……”摘星立刻递上一快干净的湿布帮他擦身上的泥土,又拿着床单裹住他还未完全复原的身躯,搀扶着徐福快速往回走。
“我有根手指头不见了。”徐福睁着老花眼,左看右看手指头数目都不对。身体残缺部分的连接处,只有骨骼合上了,肌肉皮肤还没完全长好,整个人晃晃悠悠像个提线木偶。
“被狗叼走了,放心吧,它第二天就会一泡屎拉出来,你的钢筋铁骨它可没福气消受。”摘星裹紧了徐福身上的床单,“少说话省点力气,肉还没长全呢。”
徐福乖乖闭嘴,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疗养院里进妖怪了。”
“什么?”摘星的声音扬了起来,立刻想起了那个病人的胡言乱语。
“我开始以为是山上的狼下来了……跑近了才看清楚,站起来比我高大多了,浑身滑溜溜黏糊糊的,嘴里好几圈尖牙,舌头老长。它一直想把舌头往我喉咙里钻,像是……说不上来,像是想钻进我身体里,那感觉真是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毛骨悚然过……那双眼睛跟死人一样,盯得我头晕眼花。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的秘密,那妖兽恼羞成怒了一样,几口就把我撕碎了!”徐福一边说话,一边喘气,摇摇欲坠的脚踝还是使不上劲儿,走路一歪一倒,“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呢……你还记得那个王生吧?”
“什么王生张生,我哪记得住那么多。上来,我背你。”摘星半蹲着,一甩床单把单薄的徐福整个人抗在了背上,快速往山腰走去。
“摘星啊……”徐福看着头顶上的月亮,苦笑了一声,“我以为这次会真的死了呢。”
“死?你倒是想得美。”摘星力气奇大,背着徐福倒也不觉得辛苦。两人回疗养院后,摘星把大竹筐铺好软和的棉絮,这才把徐福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徐福年纪大,恢复起来不如年轻人快,山路颠簸下来,好几块肉又散了架。摘星偷偷拿了一些纱布药水,给徐福简单包扎了一下,又去伙食团顺了一点馒头和粥喂了徐福,正要回床上睡觉,徐福突然打了个饱嗝,叹气道:“要不咱们离开这里吧,我看到那妖兽又召唤了一只出来,两只妖怪都钻进烟囱了……如果那东西是真要钻进人身体的,只怕这里头有人要遭殃了。”
“走?去哪?外面世界那么乱,好歹这里还有口饭吃。不定什么时候又打起仗来了,妖怪再可怕,能有打仗可怕?哪次兵荒马乱我们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你说真一炮死了还好,我们就是被炸得稀巴烂也能复原,更惨。饿个十天半个月,成了皮包骨那才是难受。”摘星用力盖上盖子,“赶紧休息。好好藏着别出来吓人了,上一家那老太太被你给活活吓死了!这儿人多势众,你贸然出来不被打死才怪。”
徐福缩在竹筐里,失落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何时,他这把老骨头开始依赖摘星了。两人相依为命走了几千年,看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曾经的他富贵权什么都有,如今竟然沦落到要依靠一个小姑娘喂馒头稀饭了。
徐福深邃的眼窝中,两行老泪滚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