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一直在游泳队训练，今年再度夺得了三项泳赛的冠军。却有周刊质疑栽赃他嗑药，还煞有介事拍出了一张尿检的化验单和共工双眼的特写，说他眼中的漩涡状图案就是一种新型兴奋剂服用后的反应。虽然事后澄清造假，但对共工的形象产生了极度的负面影响。
“水神大人，请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你每场比赛我都有看，是你的铁粉啊！”摘星穿着一套正式的小黑裙，踩着牛津黑皮鞋，没有撑伞，只套了一件小黄鸭的透明雨披就追了上去。
共工回过头来，眸子中的漩涡让摘星仿佛看到了小溪、河流、大海……以及扑面而来的惊涛骇浪。
“好的。”共工看着摘星一脸真诚可爱的表情，勉为其难地在笔记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原以为签完就可以走了，没想到摘星又翻开一页，捧着双手，睁大眼睛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共工深吸了一口气，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刚要走，摘星再度翻开了新的一页，歪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
刷刷，共工又签了一个名。
刷刷，再一次。
刷刷……一连签了十页，这个笑眯眯的鬼精灵才抱着本子深深鞠躬道：“谢谢水神大人，明年的比赛不要甩第二名太远啊，不然大家又要怀疑你了。”
共工笑笑，不置可否。
百里香看着一脸得意的摘星，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脸皮可真厚，让人家足足签了十次。”
“百叔叔，你知道共工的签名在网上多少钱一个吗？我不赚点外快，猎神局的工资才不够我还高利贷呢。”摘星抱紧自己的笔记本，反驳。
两人正聊着，抬头一看，共工已经被西芹和秋刀鱼围住，正在埋头苦签呢。
深夜，诸神早已散去，雨也停了，寂静的墓地中只有毛毛的月光洒在地上，凉凉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神农氏的墓前一张微笑着的黑白照，慈眉善目，像世间最寻常的老者。只是墓前摆满了白色的菊花、百合、玫瑰……还有被雨淋湿的一节节香蜡钱纸。
黑寡妇蹲在地上，把壶里的琼浆一点点浇在墓碑前，久久没有站起来。
“妈妈，你认识这个老爷爷吗？”香椿撑着伞，一脸天真地问道。
“如果没有这个老爷爷，你早死了！”黑寡妇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但她在香椿树下捡到奄奄一息的香椿时，到处找医院却都被告知救不活了，不然谁会把好好的孩子丢树下。妖怪的法术根本不像电视中表演的那样，想救谁就救谁。她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硬着头皮提着所有家当到处求人才找到了神农氏。
“你为什么要救这个根本就救不活的婴儿？”神农氏手里摘了一捧蒲公英，瞄了脸色铁青的婴儿一眼，又看了看黑寡妇的大箱子。
黑寡妇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可能是缘分吧，就是走过去看了她一眼，明知道这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抱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又闭上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那一笑，把我心底所有的善良和温柔都笑出来了……”
她甚至因为那个笑容，落下了眼泪。
神农氏探了探婴儿的鼻息，点点头：“嗯，还有一丝气息，但三魂七魄也走得差不多了。就算救活了，估计也是个傻娃娃了。”
“傻也没关系，我聪明就行了。我是妖精，一定会活得比她久。我养她一辈子。”黑寡妇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神农氏又点头：“那你用什么来救她？”
黑寡妇把大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这些够吗？”
“生命如果用金钱来计算，它是无价宝，你那点钱怎么够。”神农氏接过婴儿，摸摸额头，笑道，“命，只能用命来换，你愿意用你的性命来换取这个婴儿存活的机会吗？”
黑寡妇的呼吸顿了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神农氏依旧在笑，但作势要把婴儿还给她，黑寡妇没有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乞求道：“半条命可以吗？你知道我这种贪生怕死苟活的人……如果我死了，孩子怎么办？我那儿是妖怪窝，也没半个可以托付的人。我想留着命养她。”
神农氏依旧是那张笑眯眯的脸，但语气中已然有了温柔的成分：“我知道了，进来吧。但是人的命数是无法更改的，既然你愿意给她半条命，那我就给她续上吧。能活多久，就看缘分了。”
……
黑寡妇没有告诉香椿这些，也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她。在黑寡妇心里，香椿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命都给了半条了，还能不亲？！
香椿听了黑寡妇的话，赶紧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稚气道：“谢谢老爷爷救命之恩，谢谢老爷爷让我活下来陪妈妈。”
黑寡妇想笑，眼泪却滚了下来。
世间的一切来于尘土，归于尘土，谁也不会例外。黑寡妇知道，有一天，她也会在这里送走香椿，她的半个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