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莱，你为什么要活着？你为什么还没死？你告诉我，为什么？”
清脆的女人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面回荡着，显得格外冷厉和幽怨。
女人纤细的胳膊慢慢的朝姜小莱伸过去，缓缓地接触到姜小莱鼻孔里面插着的氧气管子，狠狠心，直接将他们拔了下来。
“不要怨我，不要怨我。”
眼看着病床上的人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叶舒不断地摇头，后退，口中还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
床上的女人忽然停止了弹动，猛然睁开自己那黑亮的眼珠，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叶舒，其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叶舒猛然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如同鬼魅一样从床上坐直了身体的姜小莱，有些不甘心的颤着声音开口。
“你……”
姜小莱紧皱了眉头，表情严峻地看着对方，再次出声询问。
“为什么？”
叶舒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恍然地回神，眼神朝外面看过去，猛然瞪圆了眼睛。
果然，病房外面，围满了熟悉地人。
苏翰霆，姜父，Ｋａｎｇｔａ，还有姜晨，甚至还有自己很不熟悉的阮楠。
“哈哈！哈哈……”
忽然，她仰头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手指从姜小莱的身上挪到了那些人的身上，最后仰起头竟然哈哈地笑出了眼泪。
原来，却原来这些人都只是为了自己！
她应该感觉到高兴吗？
对方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局，只是为了引出来自己？
苏翰霆一步步地朝着叶舒走过来，冰冷的视线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冷酷，表情暗沉，看着她的视线就像是第一次才认识她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样子都是装疯卖傻的？你为什么？”
一连几个为什么，直接让叶舒崩溃到底。
她伸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地瞪着面前的苏翰霆，咬紧了牙关开口。
“我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作为一个女孩子，我不能跑不能跳，甚至弹琴都只能弹奏那些比较舒缓的曲目。我不甘心，你根本没有体会过心脏病人病情发作时候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你根本就不知道不了解。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质问我？”
苏翰霆不敢置信地看着以前那样清纯可人，甚至温柔善良的女人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他紧拧了眉心看着她，厉声呵斥。
“我凭什么呵斥你？你说我凭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之前做了那么多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难道没有想过，姜小莱她是你的妹妹吗？”
姜小莱伸手紧紧地抓着身下地被褥，看着疯狂狰狞的叶舒，表情难看之极。
叶舒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看着姜小莱，却是蓦然停住了笑容。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下手？你肯定不知道吧？因为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一起生出来，你完好无损，但是我却是心脏病人。上天不公。”
她伸手指着天花板，轻飘飘地开口。
而姜父这时候伸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缓缓地朝着叶舒走了过来。
“你住口！难道你刚刚的意思是，其实你从最开始就知道你是姜家的女儿？是姜小莱的姐姐？”
他身子轻颤，缓缓地往后面退了几步，表情越发的僵硬起来。
叶舒点点头，似乎很是理所应当。
“是啊！我知道我是叶家的养女，他们当然也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所以我查查当初究竟我是怎么被丢下的，有什么不对？”
姜小莱紧咬着唇瓣，伸手指着自己的哥哥姜晨，看着叶舒缓缓开口。
“不说其他的，哥哥也是你找人撞的吗？”
姜晨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看着里面地一幕，眼神却清晰无比的落在叶舒的身上，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
毕竟自己当初就对她有戒心，也幸好姜小莱那时候躲了出去。
不然的话，说不定现在他们不是在医院里面，而是在墓地里面。
而听到姜小莱质问声音的他也将视线转了过去。
叶舒扫了一眼姜晨，轻轻地摇摇头。
“你们真以为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想要好好活着而已。”
姜小莱抿了抿唇瓣，皱眉看着叶舒。
“但是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是在背后指引着李强军杀人的人吗？难道不是你过河拆桥，让人抓了李强军，甚至逼他自杀吗？”
门外，阮楠听到“李强军”三个字地时候，也不由站直了身体，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里面地女人，手指死死地攥成拳头。
叶舒挑了挑眉头，冷嗤一声，提到李强军这个人，她眼中满满地全是鄙视和嘲讽。
“他爱我，他竟然爱上了我。我没有让他去做任何事情，他更是没有帮我做任何事情。我原本只是希望他能够在翰霆耳边煽风点火，用姜小莱的心脏给我换心。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一定不会发生心源排斥反应的。”
她的笑容温和了不少，可是看在其他人的眼中依旧触目惊心。
“可是那个傻子，他竟然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不但能够将姜小莱圈禁起来给我提供有保证的血源，而且还能生下一个孩子之后给我换！那个蠢人！他破坏了我的一切安排。你们承受的苦难，还是去找他要吧！这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阮楠抬步走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叶舒，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把手枪。
对准了叶舒的脑袋，然后伸手拉开了保险。
“真不知道他听到你这番话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哭。”
谋划了这么长时间，甚至为了报仇都放弃的事情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真是傻到了极点。
“是啊！他是应该哭，谁让他爱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呢？谁让他那么蠢呢？都已经逃走了还来看我，真以为我会喜欢上他？会爱上他？不，永远不会！”
叶舒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半点都不慌乱地缓缓开口，唇角勾起一点点笑容，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生动起来。
林舒的话激怒了慢慢朝她走近地阮楠，他冷哼一声。
“你简直该死！”
可手上大拇指还没有扣下了扳机，却被旁边冷眼旁观的姜晨给劈手夺了手枪。
“为了她，不值得！”
就算她是夜色的主人，可好歹杀人也要偿命！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他根本难以逃脱。
而叶舒却呵呵地笑了起来。
“该死？是啊！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忽然，她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苏翰霆，冲着他伸出了自己两条白皙的藕臂。
“翰霆，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知道吗？从小我就想要跟你在一起，跟你结婚，生子。可是你看，我连生孩子都为你做不到。甚至更没有办法陪在你的身边。有时候我会想，你为什么不是李强军呢？为什么每次我从病床上醒来的时候，都看到一脸激动的他陪在我的床头，而不是你？”
可是后来她知道了，如果苏翰霆真的变成李强军，她恐怕也不会喜欢的。
苏翰霆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眉头紧皱，表情不渝。
而林舒却苦涩一笑，缓缓地放下了胳膊。
“我对抗了全世界只是为了一个你，可是你现在却将我放弃了！翰霆，你真的好狠的心！”
苏翰霆摇摇头，眼眸深沉。
“不，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所以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都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贪欲而已。
姜父缓缓地走上前来，看着叶舒，伸手指着自己。
“你告诉我，这么多天来，我们之间地感情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你只是在红骗我老头子而已？”
原本在商界里面叱咤风云的姜父此时也有些感触的开口。
而林舒却咬紧了牙根，皱眉看着对方。
“不是！我早就已经有爸爸了！你是谁？不过是当年做错了事情想要弥补的一个先生而已。对我好也只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心病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病床上坐着的姜小莱猛然攒下了床，直接伸手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玩弄感情的人，都该死。”
更何况，那是她的父亲，给了她们生命，有呵护了他们的父亲。
姜小莱眼眶发红，鼻子泛酸，她紧咬着牙根瞪着林舒。
“你知不知道小时后你只要一发病父亲就抱着往医院跑？甚至有一次在下雨的夜里面，在路上差点出了车祸？可就算躲过了车祸，他也伤到了手。如今天一冷就会疼，可是当时的他就只顾得上你，根本顾不得自己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等到缝合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叶舒有些怔怔地朝姜父看过去，眼尖地看到他手掌内侧贴着生命线有一道疤痕。
而姜小莱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你知不知道在你丢失的那一个月里面，父亲体重直接下降了五十多斤？整个人像是一个皮包骨头一般，甚至在找你的路上晕倒被人送进了医院？”
“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原本想要跟着她离开，可是为了你，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只要到了你丢失的那一天，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面谁也不见，什么东西也不吃，一连就是一个礼拜。”
“你说我活蹦乱跳的你嫉妒，可是我也嫉妒你。你在的时候我跟你抢不过父母亲的关注，可是等你走了，他们连一眼都不想要看到我。说真的，那时候我都想，早知道这样把我的心换给你算了！”
“你在国外锦衣玉食，有人关心有人爱护，可是我呢？就像是花园里面的野草，根本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管理。”
……
姜小莱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
而姜父则站在他们身后泪流满面，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和老婆竟然给姜小莱带来这么大的童年阴影。
对不起！他真的对不起他们姐妹两个！
他是罪人！
叶舒也跟着红了眼圈，可是她死死地紧握着手指，咬牙怒瞪着姜小莱。
“够了！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该死的，该死！”
姜小莱点点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所以，今天的事情你想要怎么样结束？欠了人家的总是要还的。”
她缓缓地开口，而叶舒也冲着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她明白了姜小莱的意思。
“为什么，我们早没有遇到？或许我们能够相处的很好。”
姜小莱也跟着勾勾唇角，只是垂下了眸子，并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任何一种假如或者如果。
叶舒双手撑着轮椅从上面缓缓起身，然后笑盈盈地朝苏翰霆走去。
黑直的长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最后均匀地落在她的背后，脸上的表情满是喜色。
“翰霆，最后一次，抱抱我好不好？”
苏翰霆转头看了姜小莱一眼，然后缓缓地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女人的肩膀。
而叶舒则伸手紧紧地搂住了男人的背部，狠狠地叹息一声之后，才缓缓放开。
她一步步地朝他们走过去，然后在阮楠面前停下脚步。
“今天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策划的吧？我其实早知道你要来的，只是，我却一直抱着侥幸心理。”
众人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阮楠。
大家只知道她是夜色的主子，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又或者在这件事情里面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揭穿了叶舒？
他又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设了这么大一个局？
阮楠笑着点头，只是眼中的冰冷和愤怒让人心惊肉跳的。
“是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竟然被你猜到了。只是我想，姜小莱说地没错，欠了人家地总要还的。你去找他吧！ 道个歉，看看他会不会原谅你。”
这番话说的众人一头雾水的，可没想到叶舒还真的点点头，煞有介事的开口。
“是啊！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不原谅我的吧？毕竟，他曾经那么喜欢我！”
是啊！
那也是曾经！
所以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还会不会喜欢她呢？
没人会知道，叶舒也自然不会关心。
毕竟，在她心里面也只有苏翰霆才是唯一。
她低头垂眸看着阮楠手里面才刚刚放下的手枪，勾唇一笑。
“不介意我用一下吧？”
阮楠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叶舒。
众人的视线也纷纷起了变化，姜父急忙往前两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不！不要！小舒，你停下。你停下好不好？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而是我，而是我的错。你放下来，我们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叶舒轻轻地摇摇头，脸上带着绝美的笑容看向苏翰霆。
“翰霆，不管我之前做过多少事情，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不掺杂任何水分。”
说着，她缓缓扣动了扳机。
刺耳的枪声划破了宁静，姜小莱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舒的额头绽出一抹血花，染红了地板。
而苏翰霆也沉默地上前，伸手抱住了委顿在地的她。
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她的最终选择是这个，那么她们应该尊重。
尤其，这样的结局对这样骄傲的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吧？
至少不用对簿公堂，至少不用损害名誉。
可是……
姜父呜咽着捂着嘴巴哭了起来，他转身迁怒地将拳头打在旁边的姜晨身上。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拦住她？为什么不？她也是你妹妹，她也是！虽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是她还是你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啊！”
姜小莱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父亲那撕心裂肺地哭泣，脸颊上一行冰冷的泪水缓缓落下。
苏翰霆却沉了脸转头看向姜父。
“伯父，这是叶舒最后的选择。请您尊重。”
姜父身体一怔，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翰霆，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好，我尊重！我尊重。”
他的身体佝偻起来，一连接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对姜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原本就有些老迈的他此时的身形更加弯曲不少，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取了精气神一般。
细雨斜飞着落在人的身上。
苏翰霆他们站在墓碑前，看着上面那巧笑焉兮的脸，不由愣怔。
从她回来到现在才短短两三个月，可是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甚至他们已经阴阳两隔。
他皱皱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犯沉。
因为旁边的姜父已经哭成了泪人，白发人从黑发人，就是这点最痛苦。
可他身边还有姜小莱，还有姜晨的，而自己却……
他的眼神闪烁几下，看向了姜小莱身后像是骑士一样站着的Ｋａｎｇｔａ，他紧抿了唇瓣，皱紧了眉头。
而姜小莱甚至对Ｋａｎｇｔａ这般明目张胆的接近没有任何反应。
而不开口就是放任，
他抬脚想要走过去，却被姜晨给拉住了胳膊。
“苏总，有些事情我想要找您谈一下。”
两人走过去，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看着那边被包围了的叶舒，苏翰霆缓缓送了眉头。
“怎么了？”
“我的一个妹妹已经没了，我并不想要失去另外一个妹妹。所以，我恳求你，距离姜小莱远一点。”
苏翰霆皱眉不语，而转头看向远处的姜小莱，却见对方正扭头跟Ｋａｎｇｔａ亲昵地说着什么话，顿时脚步微微一动。
“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好。”
姜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由缓缓开口。
而苏翰霆却斩钉截铁地反驳他。
“不！姜小莱喜欢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他的话，姜小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姜晨冷冷地扯扯唇角，不屑又怜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真以为是这样吗？你可以过去试试看。”
苏翰霆眼神深深地看了姜晨一眼，转头大大步流星地朝姜小莱走过去，眉头紧皱，表情不悦。
“小莱，我们之间……”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见姜小莱皱眉眼神冰冷的看过来，里面全是漠然和冷酷。
“对不起，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话可说。”
她伸手拉过Ｋａｎｇｔａ的手腕，往前一步，看着墓碑上那个清秀的丽人，缓缓开口。
“姐姐，我和他准备出国。或许以后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但是，我们全家都会永远记挂着你的。”
而Ｋａｎｇｔａ有些惊喜地看着姜小莱，然后飞快地挤过苏翰霆，恭敬地在叶舒面前低下头。
“叶姐姐，我和小莱结婚之后，我还会带她过来的。请你相信我。”
而苏翰霆猛然身体巨震，伸手扯过了姜小莱的胳膊怒瞪着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Ｋａｎｇｔａ不等姜小莱开口，直接握拳朝男人打了过去，并且同时回复道。
姜小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墓碑上的女人，陷入了沉默当中。
远处，姜晨的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而落到上面一个纤细又熟悉的身影上，他抬步缓缓地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原来你真的是为了他！”
越过女人单薄的肩膀，姜晨恍然大悟地开口。
而那人皱眉转身，冷冷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姜晨。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晨勾勾唇角，伸手指向下面，阮楠了然地点点头，继续转头盯着面前的墓碑。
上面，李强军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眼底却似乎汹涌着什么情绪。
“我以为不相认我们会各自安好。却没想到他自己作死了自己。”
她蹲下/身子，轻轻地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男人的照片，缓缓开口。
而姜晨却摇摇头。
“可是，等到了死他也不会知道，其实自己的妹妹根本不是那个在疗养院地疯子！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女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迷茫，有些怔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轻地点点头，再摇摇头。
她后悔了吗？
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
一阵凉风带着细雨吹了过来，让她打了个哆嗦，然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姜晨身边瑟缩了一下。
“大概，我是后悔过吧？”
微风送走她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墓地上空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