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公主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看着院中花开正盛,她轻叹道:“惜花人难为。”
“若是无心栽柳呢?”
紫玉公主眼波无澜:“既然栽了,便只好悉心关照。”
韩瑾被这话说中了心情,心中忽的豁然开朗,轻把茶盏,脸上一片释然:“多谢紫玉公主。”
“不必。”紫玉公主安然坐在桌旁,手中又斟上一杯茶,送至嘴边时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韩副参若是想明白了,需得早做安排,只一点,九皇弟自小被母皇爱,你要好好待他。”
韩瑾听得明白,双眼直视着紫玉公主道:“韩瑾必将倾尽一生对涣儿好。”
紫玉公主摆摆手,仍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仿若韩瑾从未进来过。
出了门,子庆不解的问:“少君,紫玉公主后面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瑾看着子庆的娇俏模样,笑着牵起子庆的手:“子庆不需多问,自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子庆被韩瑾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吓着了,自韩瑾大婚那日后,子庆便再没听韩瑾提起这件事情,一度都觉得是韩瑾半梦半醒间随口说出的话。如今忽的听到韩瑾说这些,听明白后的子庆却羞红着一张脸,双眼直直的盯着地上:“少君怎的突然……子庆能跟在少君身边便是荣幸了。”
“你啊。”韩瑾感叹了一句,牵着子庆的手,缓缓朝着韩府回去,子庆羞怯的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心中几番挣扎,终是任由着韩瑾牵着。感觉到子庆掌心传来的温度,韩瑾心里似这夕阳一般的温暖。
无欢拿起杯盏,往银涣杯里又添了一次热茶。
“九皇……主君,你这般百无聊赖,何不向以往一般出门?”无欢实在看不下银涣每日只在屋子里和手中的绣样挣扎,开口建议。
银涣看了一眼门外,又摇摇头:“如今我已嫁人,与以往不能相提并论。”
“什么不能相提并论?”韩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银涣将手中的绣布往桌上一放,走出屏风应了出去:“妻主你回来了?”随即看到韩瑾手边牵着子庆,银涣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韩瑾上前用另一边手牵起银涣:“涣儿想什么呢?”
“没、没有。”银涣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围,这些奴儿可都在呢。
无欢有眼色的招手把一室的奴儿都带了出去。
韩瑾牵着两个美男坐在桌边,子庆替韩瑾和银涣倒了茶水,温谨的站在一边。
“涣儿,子庆是我娘替我纳的奴室,你是知道的。”韩瑾说。
银涣点点头:“自然。”
韩瑾又说:“如今……我要再纳一个奴室。”
银涣手中抖了一下,杯中茶水洒出了一小半,韩瑾察觉到银涣心中不安,柔声道:“银涣,那人你该是认识的,锦衣坊的雪裳公子。”
“雪裳?”银涣惊呼一声,察觉自己失态,轻轻用绣帕擦了擦手背上刚刚沾到的茶水用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韩瑾点头,然后将今天在锦衣坊中碰上韩喧,雪裳佯装与自己两情相悦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银涣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对韩瑾道:“妻主,依我看来,雪裳怕是真心爱慕着妻主。”
“涣儿为何这么说?”韩瑾问道,莫非雪裳的心意竟明显到只有迟钝的自己未曾察觉?
银涣轻笑:“妻主小看我了,我从小便是宫中长大,纵是有母皇爱,宫中那些事情又有什么逃得掉我的眼睛?雪裳上次愿意出席游园会我便心奇,今日之事,妻主莫非觉得除了假借你雪裳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
韩瑾闻言,渐渐明白了,韩喧看上雪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那些韩瑾不在的日子里,韩喧一样是一遍一遍的被雪裳拒绝,怎的今天就要假借自己了?
“果然涣儿有颗七窍玲珑心。”韩瑾叹了一句。
银涣笑着说:“从前我一直想,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方能让雪裳看入眼中,如今竟要与雪裳做兄弟了,真是我未曾想到的缘分。”说着,银涣的眼在韩瑾和子庆牵着的手中扫来扫去:“不知子庆的事情,妻主又是如何想清楚的?”
韩瑾有点尴尬:“你们,都看得出?”
银涣拉过子庆坐在一边,笑意吟吟到:“成婚这么多日来,妻主从未到子庆房中,若非出嫁前知晓子庆是妻主的奴室,我是从不曾发觉这一点。”
韩瑾的心理障碍,在于现代那么多年的一夫一妻制,事实上哪怕到了现在,韩瑾心中对于子庆和银涣也是责任大于感情,银涣不必说,女皇当初半是胁迫半是真心的将银涣嫁给她,她有义务担着银涣的一生一世。
子庆,则是她无意间惹下的债,当初让子庆假装成人礼,韩瑾天真的以为子庆仍是完璧之身,将来再嫁人亦是易事,哪知韩慧一句话便把子庆嫁给了她,子庆的性子,若是自己不担着子庆,怕是子庆一辈子都不会再嫁。
紫玉公主的一席话,让韩瑾明白了,就算她只是怀着负责的心态,但已经把这些男人娶回家了,她就该让他们 幸福,而不是这样将他们冷在一边。
子庆垂着头,不敢抬头看韩瑾和银涣,呐呐道:“我只觉得少君不喜欢我,如今能在少君身边,已经是子庆的福气了。”
韩瑾心疼的揽过子庆:“好子庆,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韩瑾警惕道:“谁在外面?”
等了一阵子,却听到黑羽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少君,是我。”
“黑羽?”韩瑾起身打开房门,竟看到了黑羽如墨玉般的双眼中闪着泪花,韩瑾怒上心头:“黑羽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敢欺负你?”
“少君……”黑羽唤了韩瑾一声,双眼中传出千言万语,双唇微张,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韩瑾紧张的看着黑羽,韩府上下现在谁不知道黑羽是她的人,竟然有人敢欺负黑羽不成?
子庆和银涣到底是男儿家,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各自心中同样的猜想,银涣走到门前,轻轻拉着黑羽的衣袖:“先进门罢,别站在门边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看门外无人,子庆掩上房门,从袖中拿出一方绣帕,替黑羽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在黑羽耳边轻轻说道:“黑羽,你既然敢对姜成说那些话,怎的到了现在自己的心意反倒推三阻四的说不出口?”
黑羽听得子庆这句话心中一震,求助似的看向子庆。
韩瑾听得不真切,却真真的看着子庆在黑羽耳边说了一句话,着急的说:“子庆你知道黑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子庆摇摇头:“少君,此事子庆说不得。”
“子庆。”韩瑾意欲再催,却看到银涣站在子庆身后,悄悄对自己摇了摇头,双眼带着笑往黑羽身上看去。韩瑾仍是不解,弯下身在黑羽面前轻声问道:“黑羽,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定能替你做主。”
听到韩瑾关切的话,又想到了韩瑾从一开始便对自己照顾有加,黑羽心中懊恼万分,怎么自己竟然到了这么晚,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黑羽看着韩瑾,模糊的泪眼渐渐清晰:“少君,你曾说过我与少君认识的人十分相像可是真的?”
韩瑾虽不解为何黑羽会提到这个,回答道:“是。”
林俊,那个温暖英俊的学长。虽然最开始救下黑羽,是因为黑羽长得和林俊十分相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韩瑾已经想不起林俊,看到黑羽的时候,眼中只有黑羽,只是黑羽。
听到韩瑾肯定的回答,黑羽像是豁出去一般说道:“少君既然喜欢那个男子,又得不到,不妨将我当做少君喜欢的男子。”
“你说什么?”韩瑾皱着眉头:“黑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黑羽坚定的说:“这样圆了少君一个心愿不是吗?”
韩瑾从黑羽的眼神中读出黑羽的一丝不安和一丝期待,她以为黑羽认为自己是长得像林俊才被自己留在身边,耐心安慰道:“黑羽,我早说过,我留下你不是因为你的样貌。”
黑羽却不依不饶:“若我一定要这样呢?”
韩瑾摇摇头:“那人已经是我记忆中人,而你是黑羽。我早认清了这一点,从来也没将你当做他的代替品,黑羽,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用担心。”
黑羽双眼中露出失望和伤心:“少君是否不论如何都不肯娶我?”
韩瑾被黑羽问的一愣,细细想着黑羽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最开始惊鸿一瞥,她以为自己看到了魂牵梦萦的人,不顾一切的把人从韩艺手里抢了出来,在得知他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时,韩瑾承认她心里却是是失望,恨不能把黑羽和林俊换一个身份。
然,目睹了黑风寨的人死在自己眼前,黑羽撕心裂肺的哭泣,甚至假意与韩艺交好想为母亲报仇,黑羽不顾一切时迸发出的美丽深深的让韩瑾着迷。往后与黑羽日日相伴,若是毫不在意那根本不可能,但这份感情,的确不至于让韩瑾娶了黑羽。
韩瑾眼中浮现出几分犹豫,看着黑羽美丽的脸,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却发现自己心中无比抗拒这个答案,为难之中,这个答案却怎么也做不出。
子庆在一旁实在看不下了,柔声问道:“少君,你当真能看着黑羽出嫁,披上盖头另嫁别人?”
韩瑾就着子庆的话,想象了一番黑羽披着红花巾,另嫁她人的情形,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虽然韩瑾没有回答子庆的话,但紧皱的眉已然说明了一切,她不想看着黑羽嫁人!
银涣叹了口气:“妻主,你既是心中不舍,何必为难自己?”
“涣儿,子庆……”韩瑾飞快的看了一眼黑羽,而后低下头看着桌面青花的茶盏:“黑羽。”
三个男人竖起耳朵,认真的等着他们最爱的女人接下来的话,尤其是黑羽。
韩瑾苦笑一声:“我原以为,我将来只需娶一个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谁知到了如今,我有了银涣,有了子庆,有了雪裳,还贪心不足,不想看着黑羽嫁人。”
黑羽听后,惊喜的抬头看着韩瑾:“少君你是说?”
韩瑾下了决心,起身张大手臂,轻轻将三个男人拥进怀中:“银涣,子庆,黑羽,我要你们都留在我身边,你们可愿意?”
这话,便是承认了黑羽。
黑羽紧紧的回抱着韩瑾,头埋在韩瑾颈窝中:“少君。”
韩瑾感觉到一股温热在脖颈间传来,叹了口气,将黑羽的头抬起,轻轻吻去黑羽脸上的泪痕:“黑羽,你既逼我做了决定,往后便再不能离开了。”
黑羽咬着下唇,脸上带着泪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
子庆帮黑羽擦干净脸,打趣的说道;“恭喜少君又获美男一个。”
“你呀。”韩瑾戳了一下子庆的额,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银涣说:“涣儿,我入门前,听得你跟无欢在说些什么?”
银涣听得韩瑾这么问,想起成婚这些日子来自己总是闷在房中,想像以往一般出门,却总是想起当时教导爹爹所说的话,一时有些为难。
子庆却是曾经历过这些的人,看银涣为难,替他对韩瑾说:“少君可记得当初跟子庆说的话?”
韩瑾听到子庆的话,当时便明白了子庆想说的,给了子庆一个感谢的眼神,韩瑾对银涣说道:“涣儿可是想出门?”
听到韩瑾问的这么直白,银涣有些别扭的点点头。
韩瑾笑着说:“想出门便出去,当初我遇上的九皇子,可是敢作敢为。莫不是我拘着涣儿了?”
银涣看韩瑾不甚在意的样子,试探着说:“男戒中说……”
“涣儿。”韩瑾认真的说:“男戒与我,哪个重要些?”
银涣的脸霎的红了,低着头道:“自然是,妻主重要。”
“那便是了。”韩瑾笑着揽过银涣的腰身,嘴里颇不正经的说:“那妻主我喜欢涣儿往常的模样,涣儿还要呆在屋子里抢那些绣公的活计吗?”
说话间,韩瑾还随手拿起了银涣挣扎了一整天的绣布,圆圆的绣框中,杂乱的绣着几个……额,杂草?
银涣见韩瑾看到了自己的绣布,脸色比之前更红,伸手抢了回来:“这男儿家的东西,妻主有什么好看的?”
韩瑾呵呵的笑着:“好,不看不看,涣儿绣的是什么东西?”
银涣正把绣布藏在桌肚中,听到韩瑾的笑声恼怒的说:“我绣的什么,妻主看不出吗?”
子庆坐在边上,给韩瑾不停的做着“竹子”的口型,无奈韩瑾看不出,皱着眉头辨认了半天,最后只靠自己想象:“莫非是野草?”
银涣听到这句话,脸色莫测,笑着问韩瑾:“妻主猜是野草,可觉得我绣的含义?”
韩瑾看银涣笑了,便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笑着问道:“莫非是‘野草烧不尽’?”
子庆和黑羽原本因为韩瑾猜测而忍不住想闭上眼睛了,却被韩瑾的这一句话吸引了,野火烧不尽,这是多么富有希望的事情!
就连原本想要教训韩瑾一番的银涣都被这句话吸引了所有的心神,他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这句诗,惊喜的问道:“妻主,这是你的新作吗?”
韩瑾心里因为假借名句正在懊恼,银涣的问话真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不是,这句话是我在无意中看的一本书籍中看到的,刚刚看到野草,便想起了这句诗。”
“书籍?”银涣急迫的问:“是哪里的书籍?除了这一句,可还有别的句子?”
韩瑾哑然,银涣竟然对这些句子这么有兴趣,看起来,往后文化教育的事情,她不用发愁了。
韩瑾对韩慧提起黑羽的事情时,韩慧笑得格外意味深长:“瑾儿真是大了,娘还在想,你要何时才来说这些事情。”
“娘。”韩瑾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泛红:“难道娘一直就猜得到?”
韩慧捻着手中的书页,不甚在意的说:“你从老大手里把人抢过去,难道真的只为了留他做个伺候的奴儿?”
韩瑾刚想反驳说自己原来就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还是把要出口的话咽到嘴里去。
韩慧当然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计较,她低着头,看着书页,眉目间充满着调笑意味:“你要升个奴儿做通房做奴室都是小事,只是这子庆是你剿匪青峰寨回来,娘看你辛苦升他做了奴室,黑羽却是师出无名。”
韩瑾想起成人礼次日韩慧的话,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