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孙小六落在藏经阁门外,身若鸿雁,落地无声。他偏了偏头,侧耳倾听,那让他头昏脑涨的哭声已然弱了很多。
抬头看了看“藏经阁”三个大字,心里嘀咕,“是何人在天剑圣地号哭?”他立足门外,踌躇了片刻,但听里面传来低微的哭声,终是下定了决心,伸出右手,扣响了门板。
“嘟、嘟、嘟!”
那声呜咽声似乎是被这敲门声吓跑了,瞬时消失,孙小六听得里面没有声响,正待离去,突然从里面传来一个哽咽的男声:“进来吧!”
孙小六略一沉吟,轻轻一推,门板咧开了一条缝,一缕光亮从藏经阁内射出,照亮了半边身子,他又犹豫了一下,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双脚刚刚落定,那微开的门板便“砰”的一声猛然关上,孙小六心中突生警兆,只觉头顶百会穴被气机锁定,脚下错乱,龙游施展开来,瞬间便挪了开去,不料他才刚刚闪开,那股跗骨的感觉又重上心头,他心动脚动,人化作一道残影,突然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咧的又落在另一个方位,赫然是一个之字形路线。
然而孙小六还未站定,一股危险又从双脚之下传来,他双腿一用力,轻轻的跃了起来,怎料到他刚刚跃起身子,那倒让他难受之极的感觉又当空而来,迎头砸下,自己一跃之下竟像是羊入虎口!
孙小六心中焦急,人在空中,双脚朝下猛一用力,如同神龙摆尾。
“嗷!”
一身龙吟响彻脚下,身子在空中不可思议的一个九十度转折,变上升为前冲,堪堪躲开那股让他颇为难受的气机,他双脚一落地,便迅速环视周围,凝神感受着那道气机,胸口不住的起伏,他自身法大成后还没如今日这般处处受人制约,心道此人当是我遇到最为难对付的敌手!出手之人功力定然远在自己之上!心念一动,蒹葭闪现在手,警惕的望着四周。
“呜呜呜呜!”
又是那个让他心烦的呜咽声,孙小六剑眉一拧,心道就是这个哭声引自己到了这里,自己这是怎么了,非要赶来一看究竟,这倒好,身陷囹囫了吧,他心中胡思乱想着,手底下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凝神感受着周围。
古色古香的阁楼内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本本书,以及一些看起来年代各式各样的剑。阁楼正中一个青年,如临大敌般的执剑在手,又有一个哭泣声嘤嘤不止,若是有外人看来,必然会觉得奇怪,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种诡异的安静让小六身上汗流不止。
突然,哭泣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
“你这个傻小子,知不知道尊老爱幼,看到老人家哭泣也不晓得来看看?”
孙小六一呆,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一个邋遢老头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他谨慎的往前挪了几步,被书架挡着的视线顿时一片开阔,果见一个糟老头子,正盘坐在角落,双目嗪泪,正哀怨的看着他,不是文老头却又是谁?
孙小六一愣:“文长老?”
那老头突地又嚎啕大哭起来:“可不就是我么~~!!你个小辈,看到老人家在这里惨兮兮的,居然还拿剑指着我。”
孙小六尴尬一笑,赶忙收剑入纳子戒,老文看他指尖一阵波动,正是纳子戒熟悉的感觉,肉痛不已,哭的更是伤心。
孙小六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试探的问道:“不知文老前辈深夜引我到此,有何用意?”
文长老听他这么一说,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引你?我引你来这里做什么?明明是你自己闯进来的。藏经阁乃我门重地,你私自乱闯,按规矩该逐出师门的。”
孙小六脸色一急,正要说些什么,文长老却是一伸手,打断了小六的话头:“但是我老人家看在你尊老爱幼的份儿上,就不重罚你了,只罚你陪我在这藏经阁呆个半年,我真聪明啊,如此这般最好,真是妙极!”
文长老自言自语,片刻便定了他的命运。孙小六听他旧事重提,心想三五天也就罢了,三两月我也能忍得,半年未免太过了!他心中恼恨,突地身形一闪,就朝门外奔去,但他身影刚刚一动,胳膊就被文长老钳住,他挣扎半天,老文那如树皮般的手却如石头做的一般,脸中含笑,目光犀利的看着小六。饶是小六身体突飞猛进,却也难动分毫。
孙小六气急,心中盘算着刚才用尽身法尚且逃脱不得,此时更遑论从他手里逃脱!便终于放弃了挣扎,开口道:“文长老,我好心前来探你,你却将我软禁,你身为前辈,又是我天剑长老,其心如此,真是,真是……”
文长老鼻子一哼道:“你以为这个长老好当啊!想当年老文我没当这破长老的时候天上地下任自逍遥,深海地底哪里没有去过?是何等的快活,现在却被锁在这么大点儿地方,想玩都得自己跟自己玩儿。”话毕,颇为幽怨的看着孙小六。
孙小六素来心软,总是乐于换位思考,听文长老这么一说,心里没来由的一震:“是啊,这老文也当真可怜,为了天剑这宝库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如此说来,陪陪他也无妨,但半年未免太长。”
文长老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小六,见他闭嘴不言,知道他在心里计较,他看了看孙小六手指上的纳子戒,咽了口唾沫道:“我也知你不愿,这样吧,老文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你蓝玉师兄那个臭小子不是爱打赌么?咱俩也打个赌,就在这阁楼里,你跑我追,什么时候我抓不到你,你就可以走。”
孙小六脸色一喜,忽又问道,“那如果半年后我仍然躲你不开呢?”
文长老挥了挥手道:“老文我说一不二,半年后肯定让你走滴,来来来,你跑吧,老文我要抓你了啊,哈哈哈。”说着便松开手,临了还轻轻一推。
孙小六借着这一推之力,狂奔向门口,不曾想一步刚迈开,右臂便又一阵麻软,竟是又被文长老制住,忍不住泄了一口气。
文长老看他面色苦闷,竟是极其开心,指着他笑眯眯的道:“你以为老文我吃素的啊,你身法如果不突破,是永远逃不开老文我的五指山滴。”说着,双手用力一抓,表情狰狞。
孙小六赌气的又运起身法,但走了还没一步,便又被文长老抓住,如此这般,一跑一追,他跑了无数次,无不是被文长老一步便制服,几个时辰后精疲力尽,终于是不再跑了,他看了看角落的一张床,一声不吭的走了过去,躺在上面,呼呼的睡了起来。
文长老被占了床倒也不生气,看着他躺倒的背影,微微一笑,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