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门的夜晚特别的漂亮,尤其是天上的星辰离得头顶很近,漫天的银河洒在天幕,仿佛触手可及。有诗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孙小六此时的感觉便是如此。
炼体丹的力量在孙小六的体内汹涌澎湃,让他有一种迫切想要宣泄的感觉,他急速奔走,脚下使出龙游,身影几个闪烁,空中传来阵阵龙吟,只是片刻便奔出了很远。
孙小六顿觉酣畅淋漓,自他学会龙游,尤其是学会第二层之后,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小心被龙游抽干浑身的力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的奔行。刚刚学会龙游第二层时,他只能瞬移一次,然而今日突破之后,短短的一小会儿他便接连几次闪烁,不仅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更加神采奕奕,他哈哈大笑,越奔越快,蓝色的身影在整个武当山中窜来窜去,一声声龙吟在山谷中不断的回响。
跑了半晌终于是累了,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正准备稍作休息便返回房间,忽觉身后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不仅力道很大,更有一股灼热的火浪,让他有一种被火烤的感觉。
孙小六不敢大意,身子一侧,龙游随心而动,一声龙吟之后,人早已远远的避了开去。他甫一落地便定睛朝着偷袭自己的人看,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曾山!他此时早已停在一处空地上,笑眯眯的对着孙小六道:“孙师侄,今日在那广场中我便对你的身法很是欣赏,刚才见你又使出了这奇妙的身法,所以忍不住出手一试,万望莫要见怪。”
孙小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曾师叔谬赞了,若不是您手下留情,晚辈岂能安然躲开?”
曾山笑眯眯的点点头,询问道:“孙师侄,你深夜为何不去睡觉,却在山中乱跑?”
孙小六心中对曾山很是亲近,当下便将自己靠着丹药突破而无法入睡的情况一一告知。
曾山是炼丹大师,自然懂得服用丹药后的种种情况。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孙小六,抚着胡子啧啧称赞道:“如此说来孙师侄你已经是融合巅峰期了?天剑门的体术真是奇妙,我丝毫感觉不到你功力的进步,你若不说,我会将你当作一个还未筑基的凡人而已。”
孙小六暗自点了点头,只有一个体术高手才能发现另一个体术高手,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体术的人,是很难感受到一个体术高手有何过人之处,更别说觉察到功力的突破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以为孙小六是尚未筑基的蠢材。
他拱拱手正要与曾山作别,却听曾山又道:“孙师侄,既然到了我离门,何不进来坐坐?”说着一侧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孙小六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一处茂密的山林中竟然有一条曲径幽深的小路,而在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离门”二字。他一怔,怪不得会在这里碰到曾山,原来是自己闯入了人家的地盘,他自来到太极门之后还从未去过八卦各门,心中很是好奇,再者刘如松他们都来过了,偏偏留着自己看家护院,就是赌气也应该进去看看。他点点头,跟在曾山身后,走入了山林之中。
这山林郁郁葱葱,枝干参天,头顶茂密的树叶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露不出一星半点的月光,然而脚下却不似一般的林子洒满了枯枝烂叶,整洁的一条石子路弯弯曲曲的朝着远处延伸。更让他纳闷的是,这个林子浑然没有一点点湿气,茂密的山林竟然给人一种干燥的感觉,大大有违常识。
曾山见孙小六左顾右盼,时而凝眉思索,便知他心中疑惑,笑了笑道:“我离门属火,火是我离门一切力量的源泉,按照五行生克,木能生火,而这片林子名曰‘火炎林’,是我太极门修炼离门功法最为舒适的地方。传说千年前我离门祖师将火元素强行封印在这山林之中,延续千年而毫不衰竭,你若用心体会便能觉察,这茫茫的山林,漫天都是浓密的火元素。”
孙小六听他所言,脸色顿时一黯,心想这便是自己与修炼灵力之人的区别吧,在他们眼里,这里火元素充沛,是最适合修炼的地方,而自己却只能感觉到干燥而已。他心中闷闷,随着曾山走了一小会儿,眼前的山林渐渐的稀疏起来,脚下的道路也由石子变成了青砖,顺着青砖看去,远处错落有各式各样的宫宇,而在道路的尽头,一座更大的宫宇若隐若现,虽然在夜里看不真切,但隔着老远,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气派,应该便是离门的正殿吧。
然而曾山却没有带着孙小六朝着那殿堂而去,反而是拐了个弯,走入了一条小路,又过了半晌,在一个茅屋前停了下来。这个茅屋在万籁寂静的火炎林里显得有些孤单,曾山朝着孙小六苦笑道:“不瞒师侄,今夜我思念家师,辗转难以入眠,便来到了这里。这座茅屋是先师闭关休息的地方,每当我思念他的时候便会来到这里,让你见笑了。”
孙小六心道原来如此,曾山深夜不睡原来是想念师傅,真是性情中人!他见曾山脸现悲戚,开口安慰道:“师叔,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如此难过?好好活着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敬畏。”
曾山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手推开了屋门,将孙小六请了进来。
走进屋内才看到内里乾坤,这茅屋不大,仅有的几件物事便是两三个蒲团,以及一条小机。小机之上放着一个香炉,其中的檀香似乎刚刚燃尽,空荡的房间内散播着残余的檀香。四面墙壁多处漏风,透过斑驳的缝隙依稀能看到外头沙沙作响的树林,唯有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看画中人的形象,似乎也是一个道士。
曾山见孙小六被画像所吸引,动情的介绍道:“这便是家师,是我离门百年难得一见的炼丹高手。他老人家仙去之后我便将之挂在这里,一解思念之苦,”曾山叹息一声,继而又道,“师傅一生向善,对待弟子皆是视若己出,炼就的丹药更是救人无数,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了林老魔的手里。”
曾山情真意切,让孙小六颇为感动。他忽地有些可怜曾山,有林妄天这么一个强大的仇人,其血海深仇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得报。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曾山比自己幸福,他好歹知道仇人是谁,而自己却连仇人姓甚名谁等一概不知。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而坐,沉默了半晌,曾山忽又道:“不瞒你说孙师侄,即便你今日不曾登门,他日我也会亲自去找你,在我心中其实早有一个疑问想要请师侄赐教,因此才会借此机会邀你前来。当然如果孙师侄不愿说,我也不会强求。”
孙小六赶忙坐直身子道:“不敢,孙小六必当知无不言。”
曾山点点头道:“那日你在殿中所说的黑色丹药,让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副丹方,其功效似乎与你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其材料太过于邪恶而被我离门束之高阁。此丹方很是复杂,炼制更是难度很大,我当时出于好奇便细细研读了一番,如今虽然年代已远,但有一个细节因为大大有违于常理直至今日也未曾忘记,那便是成丹之后,不仅不会有丹香,反而会飘出一股刺鼻的臭味,不知孙师侄所说的丹药是否也是如此。”
孙小六脸色顿时一变,黑色丹药有刺鼻的味道,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曾山既知此特性,说不定能依照丹方找到制作丹药的人,他惊喜的点点头道:“却是如此,曾山师叔,你可知道丹方的来历?天下又有谁能炼制此丹?”
曾山摇了摇头道:“丹方早已找寻不见,而且炼制此丹需用三昧真火做引,我师傅已经仙逝,算起来的话,神州能够炼制此丹的,只有我和祝之武二人而已。”
他话刚说完,又想起孙小六曾经说起的黑衣人,便又补充道:“哦,如果你曾说过的那黑衣人也会炼丹的话,应该也能炼制此丹。”
孙小六顿时大喜,无论炼丹之人是祝之武抑或是那黑衣人,这都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有了线索,只要能够找到此二人,必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凶手!他这边兴奋莫名,而另一边曾山也有些激动,孙小六的答复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三昧真火火种天下只有离门有一株,因此炼制丹药的那人绝对就在太极门中,甚至有可能就在离门之内!
曾山忽地站起身,朝着画像一叩首,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痕,在内心为师傅所惋惜,更为师傅而难过,他一生都在为门中弟子炼丹,到头来竟然有可能是被太极门,甚至离门中人所害,师傅他泉下若是得知,该会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