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呼呼的菜肉包子!软绵绵的馒头!”说话之人,口吐白霞,看着他从头到脚都都穿着厚重毛衣,显得天时甚为寒冷,窄小的街道之上,一片喧闹,使得这人亦需高声呼叫,才能使人听见。
一名青年人,亦如那卖包子之人般,全身也包着皮毛之衣,走了过来,喜道:“老哥,包子卖多少钱?”那卖包子的人叫了整天,柴枝亦烧了很多,但却没有半分生意,此刻竟见有人问津,忙道:“菜肉包子只卖五分钱,馒头则是三分!”那青年奇道:“怎么如此便宜?”卖包子之人怪委屈道:“北方人爱吃大块肉,喝大杯酒,但我小本经营,又只懂做肉包子及馒头,只好算便宜一点。”
那青年忽地伸出手来,在蒸笼中随手取了一个包子,放在口中便嚼,那卖包子之人一呆,却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那青年大口大口的,转眼已把整个包子,吞了下去,随即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的包子,给我十个菜肉的,跟十个馒头。”
那卖包子之人喜得如此一桩“大生意”,忙不迗的以油纸把包子全包好,那青年在他包着的期间,忍耐不住,又伸手取了一个馒头来吃,只见卖包子之人堪堪包好,笑道:“这位小哥,十个菜肉包子,十个馒头,总数八十分钱。”他在一瞬之间卖了这么多包子,也不计较那青年拿去吃掉的两个,那青年亦彷似不觉,随手接过包子,把银子放在蒸笼之上,笑道:“谢啦。”
卖包子之人眼前一花,转眼已不见了那青年,而蒸笼之内的水蒸白气不住冒出,便看不清他所放下的银两,这些做小生意之人,每分都是血汗金钱,忙伸手把银子拿起,要清楚有否付少了,一看之下,不禁放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是一只足有十两的银子,放在手中,兀自不敢相信,只卖了二十个包子,便赚取了数个月的生活费,他是老实之人,心中不安,忙抢出档子,四处张望,只见街上之人,络驿不绝,但严冬之中,打扮各自相同,再也找不着那出手阔绰的青年人。
回看那买包的青年,买到包子后满心欢喜,心恐在如此天气之下,包子瞬间变冷,故此急步离开之后,展开步法,不疾不徐的身形避开了街上的人群,畅通无阻,转眼已跑到了一辆大车之前。
那青年一探头进车内,喜道:“有包子吃!”
却见车内赫然有着四人,其中一人却软软的躺着,即使全身都包着厚厚的衣服,却还是不住抖震,一人低声喝道:“阿虎,快进来,你师父受不得风寒!”
那买包的青年,便是雷一虎,车内之人,当然是雷一豹,雷一彪与海无咎,而那瑟缩着的,赫然便是张出尘。
只见雷一虎忙把车门关上,张出尘勉强着坐起身来,苦笑道:“我这师父真不像样,往往要你们来照顾,阿虎,还是我拜你为师好了。”雷一虎忙道:“师父先别乱说,吃个包子再算。”
原来当日张出尘身受重伤,气绝身亡,虽经徐铎施以绝顶神功“回天诀”,接续经脉,从鬼门关处走了一圈回来,却已武功尽失,再加上多年来遭到异种真气的折腾,魔鼎沸劲的催伤,身体倏然间竟变得比常人还要虚弱数倍,若天时温和,吃饱睡足,倒还能如常人一般走动,但在离开青州城三个月后,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去,越是接近西夏国境,便越是寒冷,初时倒还只是加点寒衣便成,但这些日子来寒风侵扰,四下气温渐冷,这数天更下起雪来,张出尘的身体便再挺不住,整天只能待在车子之上抖震。
他缓缓的伸出手来,接过了雷一虎递上的菜肉包子,只见他的手腕纤幼了不少,已非当日在东门县城中,威风八面的大侠古厉生,一脸倦态病容,无复往昔的神采,雷一虎心中难过,但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唯有希望中青龙会中诸般收藏秘录,奇珍药石,或可助其复功,眼下只好先行强现欢容,笑道:“我试过才买的,保证好吃。”
雷一豹等人也显得饿了,都纷纷拿起包子便吃,雷一彪亦笑道:“三弟便不用解释,对于你有关吃的选择,我可素来都没有怀疑……”一口咬下,只感肉香四溢,满口甘甜,确是难得的好滋味,赞道:“真的很好吃!”
张出尘拿着包子,看到自己的手微微抖震,知道自废功的三个月日子以来,身体渐呈虚弱,整天待在车子之中,身子不能活动,血气更是不畅,长此下去,恐怕连正常活动亦不可得,更惶论再次重拾武功,众人看在眼中,却又帮不了忙,都感纳闷,雷一虎遂岔开话题,说道:“都已经三个月了,还是得不到任何大姐的消息。”
雷一豹听着满脸忧色,说道:“你们道会否遇上什么意外?”雷一彪徐徐地道:“我在离城之时,已在各处留下了青龙会的暗记,大姐一看便会知道我们已起程回教,看来她若不是走着跟我们不同的道路,便是……”顿了一顿,却没有说下去,雷一豹忙问:“便是怎样?”雷一彪不语,雷一虎却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大姐还是放不下赵大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雷一豹怒道:“那厮好不识抬举!难得大姐垂青,竟还在摆他那妈的臭架子,为何大姐还要这样委屈自己地跟着他?”
雷一彪看着他涨红了脸的大哥,缓缓地道:“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雷一虎忽地笑道:“大哥你这般紧张干吗?莫非你……”雷一豹已红的脸霍地变得更红,厉声喝道:“翅弟!你说什么?”雷一虎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
一直没有作声的海无咎倏地说道:“雷家大哥,你知否司马昭是谁?”雷一豹一怔,随口答道:“不知。”海无咎“噢”的一声,忽地吟道:“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雷一彪“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而张出尘即使心情郁闷,也是忍不住莞尔,雷一虎刚被大哥喝骂,不敢作声,却忍得面上通红一片。
雷一豹开来愚鲁忠直,一直只懂练武,对书册毫不亲近,雷安民亦为此大表头痛,但知道这义子的性格,因此亦没有强迫于他,但对于天性聪敏的雷一彪及雷一虎,雷安民便从小也有教他们认字读书,虽说不上是才子之资,但对于三国志此等史记之书,倒曾拜读,知道海无咎引用典故,讥嘲雷一豹对雷墨亭便甚为关心,雷一豹虽不明白,却也知道被他戏弄,正欲开言,海无咎已笑着说道:“想来飞花亦己饿得久了,我把些包子拿给它吃。”
海无咎把车门推开,快手关上,免得寒风吹入车子之内,即使身有内功,刺骨的寒风还是使他打了个寒战,正欲急步跑到飞花的车架,却忽地看见了街上,竟有两个细小的身形缓缓走近。
只见那赫然是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孩,两者都给衣物包得紧紧的,其中一个背着了个很大的包袱,另外一个却忽地开言说道:“这位大叔,你的马车怎么泊在这儿,可碍着我们。”声音稚嫩,却听得出是一个女孩。
海无咎奇道:“怎么碍着你们了?”那小女孩把盖在口鼻上的布拉下,只见她双眼灵动,样子清秀,倒也标致,说道:“这儿一向都是我兄妹二人摆档的地方,你的马车这么一泊,我们怎还能干活?”海无咎没好气地道:“首先,我的年纪还没长到做你的“大叔”,再者,这儿又没有任何标记,我们怎会知道是……两位的……店子?”
那女孩听罢嘴一扁,眼泪竟已夺眶而出,哭叫道:“你就是欺我们年纪小,如此蛮来,若赚不了银子,今晚的饭菜便没有了!”说着竟忽地坐在地上,号哭起来,海无咎江湖阅历虽富,却鲜有与小孩打交道,遇上此等情况更是手忙脚乱,忙道:“我这便把马车移开,再送上一两银子作赔偿之用,总成了吧?”那女孩随即破涕为笑,站起身来,喜道:“那你便快一点吧。”
海无咎叹了口气,想着便只好先给飞花吃了包子,再把马车驱开,车门甫一打开,已饿的飞花不禁伸出头,那女孩补一见到飞花的庞大身躯,粗如儿臂的长大獠牙,只吓得坐在地上,忽地高声尖叫起来!
这回却轮到海无咎大吃一惊,把包子塞进车架后,忙把车门关上,急道:“没有事的,那只是一只比较大的野猪而已。”但那女孩被飞花一吓,只是尖声叫喊,引来了途人的注目,便连雷氏兄弟,亦给声音引了出来,看见了这种情况,都望向了海无咎。
一时之间,海无咎亦不知从何说起,一瞥眼间,只见那女孩的兄长对于飞花的出现,及女孩的惊吓,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待着,心中略感奇怪,但此时亦没空理会那么多东西,只好俯下身来,正欲安慰那女孩之时,却巧见她虽然哭得莉花带雨,但眼珠一转,却露出了狡黠之意,看到了此等只会从大人的眼中才会透露出来的眼神,海无咎已明其意,笑道:“我的朋友把姑娘吓着了,现奉上白银五两作压惊之用,可够了没有?”
那女孩倒也厉害,手袖一抹之间,眼泪及鼻水全消,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如此多谢了。”海无咎“哼”了一声,把银子放在她的手中,却见她脸上一扳,正色地道:“还有先前你答允了的一两。”海无咎倒还没有遇过如此贪财的小孩,只觉好笑,还是把那一两银子递了给她,走了过去,说道:“张兄弟,我要略移车子,你扶稳了。”
张出尘整天待在车子之中,早觉纳闷,听得车外如此热闹,随即说道:“不用了,我出来走走。”
那女孩还在数着手中银两,喜孜孜的很是高兴,忽地帐布一开,只见面容憔悴,颜色苍白的张出尘走了出来,不觉一怔,而张出尘久未走动,虽然寒风拂体刺骨,但拉开双臂向天一伸,只感十分舒畅,看到那女孩定定的看着自己,正欲开言,可是喉头一窒,竟禁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好不厉害,雷一虎忙过来扶着了他,急道:“师父,快点回到车子上吧!”
张出尘苦笑着摇了摇手,勉力地道:“咳咳……再待在……咳……车上……我可要……咳咳……”这时海无咎已把马车驱开,那女孩点了点头,她的兄长便走了过去,把背上的大包袱放下,解开,从内里抽出了一卷卷的东西,拆张开来,却是一些字画,敢情这两兄妹都是以此为生,这时张出尘的咳嗽渐止,瞧着那些字画,他一向好武,不大懂得欣赏这些东西,当年在安庆生的家中,指摘他的书法苍雄有力,铁划银勾,还是因为安庆生把武功溶入书法之中,因此一看便知。
海无咎泊好马车,走了过来,甫一看见那些字画,却脸色一变,随手拿起,口中喃喃地道:“这……这……”眼中露出了欣赏之意,放下了手上的一幅,复又把起了一幅描绘山水之画,呆呆的出神,雷一彪看着他那如痴如迷的样子,不禁说道:“海兄?”
海无咎“啊”的一声,却没理他,径自向那放下书画的男孩恭敬地说道:“这位小哥,敢问这些书画出自何人之手?”那男孩见状便拉开了面上的盖布,却没说话,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口,面上露出歉然之色,海无咎一呆之间,那女孩便已说道:“我哥哥是哑的,你有什么便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