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困境重重
米瑞蓉2016-06-16 14:269,578

  中国有一句俗语:不想什么偏来什么。就在李海庆幸媛媛不再纠缠他的时候,媛媛的电话来了。

  “李哥啊,你回来啦!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有?你们这些男人都这样,过了河就拆桥啊!走了这么久不想我吗?”说话时媛媛明显地压低了嗓门,直觉告诉李海,媛媛一定是有新目标了。

  “媛媛,我该祝贺你啊!怎么还敢想你呢?”狡猾的李海扔出一句话去试探媛媛。

  “哦,李哥也知道我跟黄总好啦?谁告诉你的?”媛媛不打自招,仿佛所有人都知道黄总似的。

  “大家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李海差点没有笑出声。

  “难怪你回来都不给我打电话呢,好的,没事儿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就别有事没事找我了,黄哥不喜欢别的男人招惹我。这下你高兴了吧?还有,我那房子你看怎么办?”媛媛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就送你了呗。好了,今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我一定不会找你的……”没等李海说完,媛媛紧张兮兮地说:“好的,我挂了,黄总打电话给我了!”

  李海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搬掉了,没想到媛媛的事儿就这样了结了,真该感谢这位不知名的黄总。

  摆脱了媛媛的纠缠并没有使李海轻松许多,因为公司的项目推进并不顺利,首先是叠峰阁的销售几乎完全停滞了,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和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显而易见;眼下最让李海头痛的是春节民工工资的支付压力和一期楼盘收尾工程必须购入的大量的装饰材料,归根结底是资金的压力。

  李海知道,这是这几年他遇到的最严峻的时刻,资金链绷得太紧了。他后悔在年前冲动地花了那么多钱买下那块土地,谁都知道房地产怕就怕资金链断裂。他只得安慰自己:“爷缺的不是资产,缺的只是现金流。”

  进了办公室,他就通知小琳不准任何人来打搅他,也不接听任何电话。打开日历认真地看了看,离2008年春节还有25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扣去民工提前一周返乡的时间,他必须用不到20天的时间来准备两三千万的资金,才能应付天天紧逼的施工单位和材料商,紧随其后的还有春节后的材料款和二期开工的进度款,同样不是一个小数目。看来要彻底解决资金问题,还得等到二期住宅获得预售许可证之后。要走到那一步还有很多的坡要爬。

  李海从来都是个乐天派,他不愿去想太远的事儿,那样太累。他认为,先解决20天以内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外面的景色。这是一个每天都在变化着的景致,只有像他这样从事城市建设的人才会这么细心地观察和由衷地感叹。

  远处无数高楼大厦正在拔地而起,其中就有他的叠峰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片农田菜地,而今俨然变成了大工地。这种发展和演变让城市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今天观景使他突然有了苍老的感觉,许是刚驱走了一个心魔卸下了负担,许是厌倦了商场鏖战已没了斗志。

  他想吴婷和英子了。是啊,和她们在一起不用戴着面具生活,没有尔虞我诈的竞争,没有商场上那些有形无形的压力,只有携手、亲密、愉悦。岁月似箭,如今他和吴婷已不再年轻,他们之间少了年轻时的缠绵,亲情依恋却与日俱增,他甚至想马上买张机票飞回她们身边,抛开眼前这无解的难题。

  但责任拖住了他的腿,为了他铺开的这个大摊子以及那后面的每一个家庭,当然包括大洋彼岸自己最亲的那一对母女,目前唯有鼓起勇气去面对。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停下脚步。

  李海把自己关了足足两个小时,他想了很多却没有结果,只是习惯性地接通了秘书的电话:“小琳,通知各部门明天早上9点开会!”

  “李董,你不要忘了今晚电视台广告中心的张总请你吃饭,明天晚上是报业集团的周总请你吃饭,后天晚上……”

  “不要说了,过了今天再说明天的事儿!你告诉小刘就行了。”李海知道春节前饭局太多,不是自己请职能部门吃饭,就是各家媒体请开发商吃饭。一碗水必须端平,谁家都不能落下,否则后果很严重。

  说来成都这地儿还真有点奇怪,来这里搞开发的外地开发商和本地开发商总会隔三差五地约在一起吃饭喝茶聊天,绝不会互掐、较真儿,即便是隔着马路卖房的对手,也不会相互使绊子,只用产品说话。总之是房子各卖各,聚会谁也不会落下。久而久之,这成了不成文的惯例,外来者都入乡随俗,感叹成都不排外好融入。

  今天的饭局是电视台广告中心安排的,吃请的都是地产商。着红装的张总正在宣讲明年的电视广告计划,李海那一桌已经开始推杯换盏了。他知道在座的谁都不轻松,该放下时还得放下。

  “张总,别说了,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是在媒体领导下的董事长、总经理负责制。咱们先把年关过了,再说明年啊,来!大家喝酒!”李海端起一杯酒打断了张总的演讲,话音刚落,所有的老总都一起起哄,饭局才算正式开始。

  饭局散了,人们却没尽兴,又相约来到歌城。李海这晚当了一回歌霸,直到把自己的喉咙吼破。因为他需要放松,需要发泄,需要排解,需要麻醉。

  第二天早上,仍然是电话铃声叫醒了李海,电话是吴婷打来的。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看了一下桌上的表,坏了!已经9点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头像裂开一样疼痛。

  “婷婷,我通知了公司各部门的人9点开会,要不是你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中午再给你电话吧!”顾不得吴婷的埋怨,李海匆匆挂断了电话。

  李海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来不及吃东西就匆匆下楼。去公司的路上,李海用矿泉水服下一包头痛粉,他希望开会时能精神一点。

  会议室早就坐满了等待开会的人。“对不起,我来晚了一点,大家先议了一下没有?”话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倒是陈总急忙帮着大家解围:“昨晚各部门都加班到很晚,提出一些建议和方案,因为你没有来,大家都还保着密呢。”这个说法倒也合乎情理,大家都松了口气,李海也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现在开会吧,议题大家都知道了,各个部门谈谈意见。”说完李海从小刘手里接过一杯茶,打开一看就知道这是吴婷打电话让小刘给他泡的西洋参茶。

  接下来的会议几乎是无休止地相互指责,每个部门都急于先把自己摘干净。首先起冲突的是计划经营部和马林的营销公司。身处销售一线的马林指出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大户型销售无法推动,主要责任在于计划经营部没有把好设计关,致使大户型缺乏亮点。计划经营部则责怪营销公司只顾中小户型的销售,没有很好地提炼高层豪宅的宣传亮点,导致大户型长时间无人问津。争执越来越激烈,李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没等李海冒火,陈总抢先发话了:“今天不是要追究哪个部门的责任,李总是想听听解决问题的建议,大家说话注意点。”

  倒是接下来工程部和财务部的汇报让李海感到欣慰。工程部已经和施工单位以及材料商达成初步意见,给出了最低的付款要求,在这个时候能一起共渡难关实为难得。财务部也清理了各账户上的可用资金,起草了对各债务单位的法律文件,经过与银行和营销公司沟通,在下周还可以收回部分首付款和银行未发的按揭款,有七八百万元,加上公司的年底余额,应该有一千多万元了。

  会议开到这会儿,李海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不知是听到了一些好消息,还是因为参茶和头痛粉的作用,李海的状态明显比刚进会议室的时候好了许多。

  “大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下面我讲几点意见,各部门按这个思路去工作。第一是资金问题,按今天工程部和财务部的最新数据来讲,资金的缺口已经不大了,我决定将积压的车库以原价六成的价格出售,每户限购一个,执行十天后再回到原价,请马上通知到每位业主;第二,提前在员工内部发售二期小户型房,在原定价格下浮15%,不论按揭还是分期付款,首付必须是60%。我算了一下,小户型总价不是很高,支付60%没有太大问题,每个职工限购一套,时间也是十天,而且购房款必须在十天之内到账,过期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从与会者带着兴奋表情的低声议论来看,李海知道这个方案执行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

  “第三,对于积压的叠峰阁的大户型房子,我的意见是封盘!客户问为什么封盘,就告诉他们要提价,在精装的前提下提价,也就是暂不销售。是啊,我们为什么不反过来做呢?反正也是卖不动,我们就封盘改造,寻找新的卖点。你们销售公司要把这次封盘的信息好好地利用起来,要吊足买家的胃口,让大家都来关注这事儿,也就是说咱即使卖不动也要赚足眼球。精装要请最好的室内设计师,然后抓紧时间用最好的材料做一个样板工程,这也是在为二期的销售作宣传。大家明白没有?”

  “李总,我们有个问题,如果大户型封盘的消息发出去以后有人要买房子怎么办?”做销售的马林要估计到执行中的每一种可能。

  “卖啊!卖不动我们才逆向思维,提出这个方案嘛,如果能卖当然最好,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李海斩钉截铁地说。

  走出会议室,李海心里并不轻松,他知道这只是阶段性的脱困措施,后面还有很多问题在等着他。而此时昨晚的酒精依然控制着他的身体,他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温哥华多年未遇的暴雪终于停了,可吴婷她们家附近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大雪还导致城市附近的几条高速路暂时封闭,所有的学校已经停课。

  晚饭时,吴婷和英子关注着电视机里有关雪灾的报道。面对车祸不断、事故频出、交通瘫痪的局面,主持人遗憾地告诉大家:因为今年的雪太大,远远超过政府的常规处理能力,温哥华政府已经启动紧急方案,今晚将紧急增加十多名市政工人,投入到除雪工作中去……

  英子差点没喷出饭来,“妈,你听听,这么大一个城市就增加十多个市政工人,能解决多少积雪?如果是在我们中国早就调几个团的兵力上阵了,哎,还是咱们祖国好啊!”

  “你以为这里像国内啊,这里的人工多贵啊!人家增加的十多个工人可都是机械化作业人员,哪里像国内那样靠人去铲雪啊!你看看咱们街口正在修的那栋电梯公寓,这么大的工作量,也就是十多个工人,哪里像你爸他们修房子,动不动就几百人上工地。这里虽说人工费高,但人家的机械化程度也高啊。”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

  吴婷的防雪准备做得很到位,先是把家里的两个大冰箱装满了足以扛上十天半月的各种食物,然后趁李海在家又为越野车换上了雪地轮胎,因为她们家门外的好几条路上都有陡坡。

  温哥华的冬日是枯燥的,没有阳光,没有花朵,连大海都呈现出黑灰色,吴婷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

  相聚的日子幸福而短暂。时至年关,没有一个男人能在温哥华久待,为了安慰坚守阵地的夫人们,他们也总会趁着圣诞打折的机会慷慨地送出名包、衣服和首饰。

  又到了该秀宝贝的时候了,还有新听来的国内那些新鲜事儿也一直憋在肚里,已被关在家里好些天的女人们都期盼着雪天早点过去。

  接下来几日无雪,路上的积雪也渐渐融化。张姐打来电话,请大家去她那儿吃饭。张姐做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凉拌菜和烧鸡公深受大家喜爱,获邀者都欣然赴约。

  吴婷趁着天好,专门去给张姐的小儿子买了一套GAP衣服和一盒巧克力,这也是女人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每次去串门儿都不会空着手,虽然谁都不缺,但这是个礼数。出门前,吴婷还特别叮嘱苏珊给英子做好晚饭,英子大了,已经不太喜欢参加中年女人们的聚会,她更喜欢独自待在家里。

  到张姐家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吴婷到达时,院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越野车,看来大家都已经到了。吴婷赶快进门:“哇,姐妹们都到啦!我还说早点过来帮张姐做饭的,结果你们都走到我前面了。”

  “哈哈,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哎呀,婷姐,你气色真好!看来李哥的功课做得好哦。”说话的是小雅,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位。

  “哪有这样跟大姐说话的!你才是最幸福的,还说别人呢。”吴婷笑着还击小雅。

  小雅年轻又长得漂亮,身边孩子尚小,所以深得先生宠爱,几乎隔两个月就要专为陪伴她而飞回来一趟。尽管如此小雅还是不甘心在这里过寂寞的日子,她常跟先生闹着想回流成都,但先生不同意,觉得孩子太小,应该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张姐出来招呼大家喝茶吃水果,静待佳肴上桌。一看到吴婷便问为什么没叫上黄蓉。

  在场的人齐声附和,因为她们都想听黄蓉讲述另一个人群的生活故事,带着苦涩、无奈,也带着另一种情趣。于是吴婷拨通了黄蓉的电话,接到邀请的黄蓉当然特别兴奋,忙不迭地说:“好的好的!卫东正在回家的路上,等他进门我就出发,你们先吃着,不要等我!”

  成都的女人们都是美食家,她们有的帮张姐做饭,有的张罗摆桌,有的动手开酒瓶。不一会儿便有川味火锅的麻辣鲜香从厨房里溢出,待到热腾腾的火锅鸡端上桌子时,黄蓉也夹带着寒风冲了进来,于是大家一起端起酒杯为新年的聚会而干杯。

  一边品着美味佳肴,一边秀着老公相赠的礼品,桌上桌下好不热闹。唯有吴婷说李海没买什么礼物,因为她不知道有什么礼物可以慰藉逝去的青春和孤寂的岁月,她觉得自己所失去东西是无法弥补的。

  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孩子的教育上,她们辞掉工作、离别至亲来到陌生的温哥华不就是为了成就孩子吗?张姐是公认的为孩子付出最多最有成就的妈妈,女人们都想听听她的经验。

  张姐的小儿子无疑是所有孩子中最不快乐的。尽管威廉出生在加拿大,但每天还是要在一个加拿大胖太太的辅导下学习英语;尽管威廉听懂的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中国话,但每周还是要到中文补习学校去上两次中文课;尽管威廉家倒回上八辈也找不出一个懂音乐的,但每天还是要在张姐的监督下弹一个小时的钢琴;除此之外,还要下国际象棋,打篮球,现在又加上了网球和游泳,威廉几乎没有一刻属于自己的时间。就这样,为了成就威廉,张姐把自己彻底地搭了进去,每天都开着坦克似的雷克萨斯超大型越野车拉着威廉四处求学。

  最近张姐又听说温哥华有一所最好的私校,从那里出来的男孩个个是绅士,女生个个是淑女,没有一个考不上UBC大学的。于是洪哥和张姐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威廉弄进这所私校。到学校一咨询才知道没戏,因为这是教会办的一所学校,这里的学生都是教友的孩子。回家闷了几天的洪哥终于一跺脚对张姐说:“咱们也入教会!”

  后来经人介绍,洪哥和张姐一家加入了教会,当然少不了得捐一笔钱,后来在教主的亲自推荐下,威廉如愿以偿地进了这所名校。

  张姐的讲述让好几个姐妹动心,如果能加入教会,再把孩子送进教会学校或许就算大功告成了。

  大家边吃边聊,别看黄蓉一直埋头吃菜没有吱声,但张姐送威廉上教会学校的事儿还是启发了她。虽然她没钱捐给教会,但想起因为小宝的事儿,教会里的教民们经常到她家做心理辅导,好几次还劝她们入教以救赎心灵,既然这样,何不将计就计加入教会,说不定以后小宝也能去教会学校就读。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很久没在一起放纵,桌上的每个人都兴奋不已。虽然已经四瓶酒下肚,但似乎都还没有尽兴,赵菲大声嚷嚷:“张姐,再开一瓶!我们今天要喝个痛快!”

  喝得满脸通红的小雅有点微醉,哭着问吴婷:“吴姐,我想我老公了,你说他在成都干些什么,不会不要我了吧。”脸上的妆容已被泪水弄花。

  “小雅,你家老公才走几天啊,这就又想上了?你要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不要去想男人们会在成都做什么。我早已习惯了,既然来到这里就认命吧,只要坚守住这个家就行了!”张姐竭力开导小雅,却触动了在场每一个人心底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经。

  这是一种情绪,像流感病毒一样的情绪,它会悄悄地在每个人的心里传播蔓延。吴婷不禁想起了李海在机场接电话时说到的那个媛媛,心里也一阵烦躁,她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大半杯红酒一口干下。

  “婷姐,你这是干吗?要喝大家一块儿喝啊。”小雅也满上一大杯酒一口干下,舌头已经有点打卷,“我要回去!我要回成都!不能把男人一个人放在国内。不是说人在阵地在吗!对啊!人都不在了,哪里还有阵地呢?过几年回去的时候都已经是黄脸婆了,还有谁要我们呢?我要回去!”酒精使小雅完全失态,此时已泪流满面。

  劝小雅的每个人其实都在想着自家那摊子事儿。从选择移民那一天开始,她们就注定成为被放进漂亮盒子的一群人,远离亲人,远离爱情。或许人们常常可以在市中心的“太平洋中心”里,看到她们毫不犹豫地花大把钱买LV、Chanel、Gucci提包,购Armin、Max Mara衣饰,可表面上的奢华和光鲜却掩不住寂寞的心憔悴的脸。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将持续多少年,抑或那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雪后的夜晚非常寒冷,街道上没有行人,亦少有车辆驶过,路灯闪烁着孤独的光芒,整个城市像进入冬眠一般。此时张姐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隐约传出轻快的音乐,年轻的小雅和赵菲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音乐的煽动,她们都热得脱掉了外套,仅着紧身T恤,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含泪相拥。吴婷怜惜地看着她们,她知道在那奔放的身体里跳动着一颗冰冷的心。

  对于吴婷和她身边那群成都女人们来说,2008年的新春是在寂寞和期待中度过的。学校的春假马上就要到了,带着孩子们利用短暂的假期回成都探亲是件惬意的事情。吴婷知道这次春假之后,至少是两年内难再有回家的机会了,因为英子的功课更紧张了,考大学前还需要选修完成大量的课程。夫妻俩商量后决定全力帮助英子学习备考,以后春假就暂时不回成都了。

  春节前几天,李海顺利地渡过了难关,先是在一周之内以内部认购的方式回收了一千多万元资金,后来财务部门又收回了一批外部欠款,这样即便是在支付了各种应付款后也还余下了足以支撑至交房的全部资金。

  虽然李海暂时缓解了压力,但紧接着的二期开工报建的工作却困难重重。近期的房地产政策越来越让人雾里看花不得要领,几乎是所有的楼盘都处于滞销状态,李海甚至都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推出二期项目,但是不开盘销售让资金转起来,就必将把他拖入深渊。

  春节原本是个卖房的好时段,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积蓄、分红、年终奖以及从各种渠道来的钱大都会涌入房地产市场。但2008年的春节并没有让李海感到春风扑面,曾经火热的市场已降至冰点。一时间经济专家、媒体评论员纷纷著文亮剑,侃美国金融危机的危害性,评宏观调控的重要性,无不措辞严厉,风声鹤唳,害得李海拿起报纸翻到房地产专刊时既想看又怕看。

  当然无论房子好卖还是不好买,房地产圈内好友们的聚会还是会照常进行,虽然大家都为资金的问题着急上火,但在饭桌上也还是会装出卖房卖得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管是北京上海香港来的,还是新加坡来的,就算是前几天还在土地拍卖会上明争暗斗,今儿也照样坐在一张桌上谈笑风生,说浅了是成都房地产市场繁荣的吸引,说深了是成都人的为人、处事和包容已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们。

  本来约在春节后的聚会还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推到了大年之前。有句老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那么今年的春天在哪里?大家还真得聚一聚聊一聊,来点智慧的碰撞。

  当然能参加这类头脑风暴饭局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家轮流坐庄。一般是春风得意时聚得少,越是调控越要走动。

  今天刚好是李海做东,宽窄巷子的“宽云窄雨”里能容纳20个人的大圆桌上坐得满满当当的,立马有人调侃这是开20国峰会呢!

  开局致辞的是地产界的大哥级人物黎哥。他其实并非商界人士,而是公务员。不过代行管理职能的独特位置让他的讲话带着几分权威性。一番肺腑之言出口便知道这是在告诫诸位,必须稳房价,促成交,保房地产的稳步健康发展,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有点头表示极为赞同的,也有不以为然的——有我们这些国有上市公司撑着,成都房价只可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有市场、有利润,这样的钱不赚白不赚。

  作为东道主的李海看出端倪,他端起酒杯也来了一段真情道白:“按成都人的传统说法,大年以前都算过年,今天兄弟在此给各位老大拜年了!刚才黎哥所言极是,咱们做房地产图个什么?往大了说是为了房地产市场的持续健康发展,说小一点不就是再抓紧时间赚点钱嘛。要赚钱那就需要市场的稳定,否则就现在这样一会儿一个调控,那还怎么做项目?所以我赞成黎哥的说法,大家不妨把眼光放长远一些,该降价促销的时候还是要降价,咱们求的不就是个市场繁荣吗?”

  李海的这番话大家还是普遍认可的,因为大多数的公司都已经体会到了政策调控的影响。就连那些一直起到推高成都房价作用的外来大型上市公司也没能躲过因为调控引起的滞销,有些公司索性给售楼处放了一个春节大假,现在大家比的就是谁能在困境中坚持到最后。

  “是这个道理,我是新加坡过来的,我就不太明白现在的房地产政策为什么不能来得稳健一点呢?每次都好像是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关键还在于你往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踩刹车,什么时候要踩油门。”说话的是来自新加坡的一位老总,没见过中国房地产市场大起大落的阵势,他到成都做开发一直是迷迷糊糊地跟着感觉走,所以最喜欢参加聚会,在这里可以学到一些在别的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哈哈,韩总啊,这就叫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吧。中国的房地产是周期性的调控,一般分为大年和小年,逢奇数年为调控年,逢偶数年为救市年,还有一个最奇特的现象就是每调控一次就有一次报复性的上涨,按经济学的观点这叫螺旋式上升。换句话说,就像一个初驾者开车,一脚刹车下去没停住,再一脚下去刹死了,于是手忙脚乱地猛来一脚油门,结果又超速了,赶紧再刹车吧!结果受害的还是路上走路的看热闹的想搭车的老百姓。”李海的形象描述引起大家哄堂大笑,都说李海总结得太到位了。

  “李总,我一定要拜你为师,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政策见底了吗?按你的理论来讲,现在已经是2008年了,不就该到救市的大年了吗?”新加坡的韩总道出了仍然没有搞懂的问题。

  “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还没有!因为2007年的十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六次加息并没有达到国家想见到的效果,所以在年末的经济工作会议上有了一个很重要的表示:2008年将实施从紧的货币政策。这是什么信号?这就是告诉你今年更紧张,所以这个逢双必大年的神话可能要破灭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这不是才开年吗?这一年还不知道有什么突发事件呢,所以变数还很大,就像我们刚才讲的,说不定到了下半年刹车刹过了就又该加油门了。”李海随口作答。

  此时,黎哥报告了一个利好消息:“各位老总们,大家也不要太沮丧,主管部门已经决定利用5月的大假把房交会搞得轰轰烈烈的,帮助大家渡过难关,到时候还会有一些买房的优惠政策推出。”

  “房交会为什么不能提前一点呢?这样不就可以早一点出台一些政策了嘛。”发问的是一家上市公司成都分公司的老总,按集团干部管理制度,他们是五年一换。前任老总任职期间一路领跑成都房价,销售成交量也是名列前茅,最终以骄人的业绩荣归总部做了副总。继任者刚调来不到一年就遇到宏观调控,本来想大展宏图,却让调控搞得成交量大幅下降,所以房交会是他最期待的。按他们一贯的作战方案,就是在交易大楼一楼大厅最佳位置选一个超大的展位,做一个标新立异的展位设计,充分展示房、车、珠宝、美女和艺术的完美结合,以此赚足眼球,还愁没有下单的主儿?前任曾告诉他:“我们无论走到哪个城市都是这个城市的龙头企业,在成都的这几年,我们每开一个盘都会把这个区域的房价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每参加一次土地拍卖都会把成都的地价推到一个新的高度,这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我们企业的品牌!你到成都担任老总首先就要了解成都,了解成都人。成都人舍得花钱却很精明,有集合效益,懂得分享,关键看你能不能打动他的心,而只要有一个人买了你的房,他一定会呼三喝四地引来一帮亲戚朋友下单,所以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客户。”

  黎哥充分理解这位新老总的焦虑,却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一定要有大成都的意识,之所以选择五一长假来举行房交会,就是希望将它的影响力最大化地扩散至成都以外的更大区域,让更多的二级城市的人到成都来安居乐业。”

  5月成为在座所有人的期盼,李海自然也不例外,而他还想起自己与吴婷在5月另有一个春天的约会,那时他会抛开所有的工作,陪伴吴婷度过她39岁的生日。

继续阅读:10. 有一种陌生来自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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