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蔚然察觉她的异样，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也是打了个咯噔，赶忙拉着玉沉下跪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瘫软一地的侍卫艰难的给皇帝让出一条道来，璧国皇帝碧华琰踏着凌乱的雪地一步一顿朝玉家兄妹走来，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喜怒，左眼角那颗血色的泪痣落在白皙的脸上，凭添了几分嗜血的妖异。
玉沉跪在地上，融化的雪水渗入衣裙，冷得刺骨。她垂眸看着面前踩实了的雪，心中满是忐忑，太后让她陪公主去齐国一事定然是瞒不住了，不知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今日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地上凉，起来回话。”碧华琰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飘过，听得她背后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不知从何时起，曾经听来如天籁的声音成了她的梦魇……
犹自愣神之际，感觉到一双手伸过来扶了她一把，还以为是兄长，回神却发现竟是碧华琰，吓得双腿一阵哆嗦差点又跪了下去。
碧华琰紧紧扣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带着包袱这是要去哪呢？”
玉沉深吸口气，理智告诉她不能期满，可下意识却道：“没……不……不去哪……”
“不去哪？”碧华琰低低笑了一声，“也好，月儿即刻便要启程去往齐国和亲，不如你代朕送她去，可好？”
听到身侧玉蔚然倒抽一口气，玉沉缩在袖中的手紧捏成拳，她是越来越猜不透这位陛下的心思了，平日里他同太后处处不对付，按理今日该是要阻止她去齐国才对，可为何竟……
“你不必想了，朕亦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碧华琰脸上笑意一收，拂袖转身，“常林，送玉家小姐去公主车上，并吩咐下去好生照顾！”
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迈着小碎步跑上前，垂首一揖：“遵旨。”
玉沉还沉浸在惊吓之中未缓过神，脚底虚浮如踩着棉花一般不踏实。跟着内侍总管走了几步，没忍住回头朝碧华琰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经冬不凋的松柏枝繁叶茂，回廊转过一个弯之后便被挡住，再看不见了。
本来太后突然要她去齐国就已经够让她想不明白了，如今皇帝陛下又来这么一出，她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着，突然一条手臂拦在她身前，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玉蔚然正面色沉郁的看着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沉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同陛下何时这般熟稔了？”
玉沉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面上尽量将吃惊伪装成疑惑，皱着眉道：“我同陛下不熟啊，统共也就见过那么几回，你都在的呀……”
她同碧华琰的关系是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哥，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不能说……
玉蔚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他想要的答案。玉沉做无辜状对他眨眨眼睛：“哥，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太后懿旨不能违逆，陛下的旨意更不能不遵啊！”
玉蔚然皱眉，刚要说话，内侍总管开口了：“玉大人，这和亲的车队即刻便要出发，可是等不得啊！”
玉沉伸手扯扯玉蔚然的袖子，“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让公主等我，不大好……”
玉蔚然未再说什么，轻叹了一声，抬手拍拍她的肩，紧抿的唇透出一抹担忧。玉沉对他咧嘴笑了笑，拉起他快步朝内侍总管追去。也不是她当真如此着急，只不过面对兄长的一再追问她怕自己招架不住。
不过好奇怪，素来喜欢追根究底的大哥今日却没有一再追问。也是，谁又能想到她和当今的皇帝陛下会有什么纠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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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早有安排，本该在凤阳门外候着的马车居然停在了公主的寝宫外，周遭除了一个看起来年岁尚小的内侍再无旁人。拉车的马儿许是停得久了，不耐烦的刨着蹄子，时不时打个响鼻。
内侍总管将玉沉领到车边掀开帘子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事不宜迟，还请玉小姐赶紧上车吧！”
玉沉应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抬脚准备爬上马车，手臂突然被玉蔚然拉住，狐疑着转头，便听玉蔚然道：“到了齐国乖乖别乱跑，等我来找你。”
“我……”玉沉刚想说她能不能到齐国还是个未知数，余光瞥见内侍总管垂手立在一边，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嗯，知道了。”
玉蔚然抓住她的手缓缓松开忽又抓紧，终究还是舍不得……玉沉被他这样拉着心里也有点泛酸，虽说并不是头一回离家，却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想着觉得有点想哭。
兄妹两人相顾无言的站了一会，在内侍总管的催促下玉沉不情不愿的爬上马车，还没坐稳车便动了。她忙掀开车厢侧面的帘子朝玉蔚然挥手，“哥，告诉娘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玉蔚然站在原地看着她，抬手朝她轻轻挥了两下，然后张开的手握成了拳头。
很快，马车转过一个弯，玉蔚然便被挡在了视线之外。
向来最痛是离别，玉沉咬着嘴唇放下帘子坐下来，解下包袱抱在怀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随马车前进微微晃动的车帘，心中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从公主寝宫绕道至凤阳门按说有好长一段距离，可似乎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停下了。听到外头有隐约的人声传来，玉沉缓缓抬手揉了下眼睛，两眼无神的盯着脚尖看了会，才挪到车门口悄悄掀开帘子一角。
雪后的凤阳门比平常增添了几分肃杀，冰凌从高高的宫墙上垂下，在淡薄的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门楼下，盛装的公主垂首站在皇帝面前，听着皇兄的谆谆教诲，没有看到太后的身影。文武百官列队站在两侧，在乌压压的人群中，玉沉看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定定盯着看了会，突然觉得外头的一切都很刺眼，索性放下帘子靠回车里闭上了眼睛。
心里隐隐的总有些不安，可到底在不安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多久之后，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听着车轮碾过雪地发出的咯吱声，玉沉动了动身子抱紧怀中的包袱没有睁眼。
很快公主上车了，大抵是并不知道她会在车上，惊讶地低呼了一声。玉沉装睡没有睁眼，听到碧华玥压低了的声音道：“原来昨夜皇兄说给我找的伴是她！”
玉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难道说碧华琰早就知道太后会让她陪嫁去齐国？若果真如此，那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一行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让她陪碧华玥去齐国那么简单，想来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看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得尽早找机会离开才是。若是这次走成了，或许她便再也不用受碧华琰的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