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冤家(1)
落无2016-11-15 20:204,006

  转眼便到了二月中,齐国都城也是遥遥在望,而玉沉被风寒咳嗽折磨了近一月,这几日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由于怕将风寒传染给碧华玥,出云守城时太守便给她另外备了一辆马车。玉沉也乐得接受,不必整日同碧华玥大眼瞪小眼于她来讲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几日风寒咳嗽大好,玉沉便不怎么愿意待在车里了,白日里只要是天气晴好她一般都会坐在车外看沿途风景。

  天气已经转暖,而齐国比璧国气候更加温宜一些,京城之外的梨花已经开了,马车远远经过,能够望见一片浅白缀着淡绿,清风徐来隐约闻见梨花的清香。

  正闭眼靠在车门口晒太阳的玉沉突然睁开眼睛,循着花香探头朝那片梨树林看了又看,然后伸手一把抢过车夫手里的缰绳把马车拉停了,动作利索的一跃跳下马车,吓得车夫连连惊呼:“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玉沉提起裙角朝梨树林飞奔,一边跑着一边喊道:“你们先进城,我去看看便回!”

  碧华玥也被她的话引得探出头来,看见她远去的背影和那一片如云似雾的花海,不大高兴的撇了撇嘴,对妙音道:“径直入城,不必等她。”

  妙音应了一声,钻出车外传话。碧华玥又朝玉沉跑开的方向看了两眼,放下车帘坐了回去,那模样庄重端正得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玉沉跑开一阵之后,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起来,抬手按着胸口连走路都有些吃力。缓下脚步从怀中摸出装药的小葫芦,双手颤抖着拔开塞子倒出数颗塞进口中,苦味霎时从舌尖传到了四肢百骸。双手抱着手臂尽量以平稳的步子往前,不能让身后那些人看出她的不妥来,不能让他们知道她的病……

  用力吸口气想等药起效,脑中却不自觉地想起昨夜车队停下过夜时碧华琰派人送来的那封密信。父亲被他以修缮国史的名义传召入宫,怕是一年半载都出不来……这不摆明了在要挟她么?以前的威胁只是口头说说,这次却动了真格,父亲在宫里随时都会有危险……鸩特训出来传递消息的鹞鹰三五日之间便能将消息传回璧国,而她周围肯定有鸩的人跟着,是以只要她有任何违背碧华琰意愿的行动,父亲便会陷入危险之中……

  想到此,胸腔之间的疼痛愈发尖锐起来。只觉有一股温热涌上喉头,她用力吞咽将其压回去。

  许是方才服的药开始见效,一阵之后心口的疼渐渐散去。此时她已经走到梨树林外,她想回头去看看他们走了没,可又不敢,只好挺直了脊背继续往前。

  梨花初开,还不算繁盛,远处看淡淡的白近了看起来就很是零星了。有些树上缀满了花苞,却只有数朵绽放。有些倒是开得多一些,但依旧算不得热烈,许是时候还尚早吧。

  想着既然来了那便随处走走看看吧,这些日子整天都在马车上,也是难得的机会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毕竟她还有大事要做,不能放任自己如此病弱下去。

  本想再往林子深处走一段便比划几下拳脚松松骨,突然心头已经退去的疼痛再次袭来,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上头一般,猛烈的刺痛让她几欲昏厥,赶忙伸手撑住身旁的梨树才没有因腿脚虚软而跌下去。

  疼痛一阵一阵不断袭来,方才压下去的那股温热再次涌向喉头,然后“哇”的一声吐了。

  脚下是厚厚一层落叶,日积月累已经铺得看不见下面的土地。枯黄的落叶上一片斑驳血迹,暗红的色泽透出一抹诡异。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痛苦倒是开始减退,但又怕如方才一般去而复返,便打算歇一会再看看情况。扶着树干缓缓蹲下,摸出帕子将唇角的血迹擦去,正闭了眼睛调整呼吸,忽闻身后有浅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顿时心下一凛,转头看过去,竟是姬墨如。

  顿时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他知道她的状况!上一回告诉他自己有心痛症已是迫不得已,不能再让他知道更多,否则只能是害了他!

  急忙掩饰起眼中的惊恐,将面前的落叶一个翻转,埋起了染血的帕子也遮住了落叶上的血迹。将沾了血的手指藏进袖中,跳起来站到了那堆落叶上,转身对姬墨如一笑:“你怎么来了?”

  姬墨如探头朝她站立之处看了两眼,“你方才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呀。”玉沉两手捻着一缕头发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迫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告诉自己只要眼神坚定便可以骗过对方。

  姬墨如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点点头,“王爷让我来保护你。”

  玉沉愣了一下,原来是王爷的好意,心下顿时暖暖的却又有些失落,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也不会关心她的好歹吧……毕竟上元节那日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倒也不是怪他不肯收那盏花灯,她也不是如此小气之人,只是怕同他有过多的牵扯会引起碧华琰的杀机。

  “那我们回去吧,免得让王爷担心,这花开得也不多,没什么可看的。”

  不想姬墨如竟道:“嗯,等到三月初天再暖和一些梨花便都开了,到时候我可以再带你过来。”

  “咦?”玉沉顿时有些讶然,“你要带我来赏花?”

  “怎么,你不愿意么?”

  “我……”玉沉有些迟疑,不是不愿意,只是这无事献殷勤,她不得不多想一些。他到底什么意思?

  正迟疑着,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同姬墨如换了个位置,而她眼睁睁看着姬墨如脚尖一挑,她方才匆忙盖上的落叶被挑开,带出一条白色的帕子,帕子上血迹斑驳。

  哎,果然瞒不住……

  玉沉在心中叹了一声,抿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唇,苍白一笑:“被发现了呀……

  “你怎么……”姬墨如突然朝她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扶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还是什么的别的玉沉看不明白的情绪。

  玉沉摇着头推他,“我没事,你放开我。”

  姬墨如缓缓松开手,手却还停留在她身侧没有收回,皱起眉头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当真没事?”

  玉沉再次摇头,“前阵子郁结在心伤寒才一直不好,心痛症发作得也更重了,”顿了顿, “不过这口污血吐了也就好了。”其实这话她是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至于郁结的是什么,便让他去猜吧,若不算太无情,大抵是会想到她希望他想到的事情。

  果然,姬墨如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没有开口,只是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走吧,我们回去。”

  玉沉轻轻“嗯”了一声,垂着眸跟他走。

  你不要怪我,知道太多于你并不是什么好事。

  姬墨如是骑马追过来的,回去时便将马让给了玉沉。

  玉沉骑在马上,姬墨如牵马缓步前行,一路无言。

  玉沉的脸色依旧苍白精神也是恹恹,姬墨如走着回过头来,“宫中御医医术还算不错,等入了宫让公主宣御医给你瞧瞧。”

  “不必了,璧国最好的大夫都对我这心痛症束手无策,忍忍便好,左右要不了命。”她说话时抬眸看向天空,眼中有着同她年岁不符的沧桑感。

  姬墨如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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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册妃大典定在三月初三,作为邻国的公主,碧华玥一入宫便能当个贵妃,册妃的仪典较之皇后来也差不了几多,倒也算是风光无限,没有辱没了她公主的身份。

  不过齐国皇帝年纪不轻了,初进宫那日玉沉远远的看了那么一眼,大抵只比她爹年轻一些。当真是为碧华玥感到可惜,身为公主就这样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嫁给这样一个都能当自己父亲的男人,虽然他是一国之君,可又如何?若将来碧华琰当真要对齐国发兵,也不知道作为齐国贵妃的碧华玥该如何自处……如此看来,碧华玥这个亲妹妹的待遇也并不比她要好多少。

  碧华琰当真……对谁都不心软……

  虽说那日吐过血后身子虚了一阵,但在那之后玉沉倒是觉得精神比往日要好了许多,心痛发作时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疼了。只是头时不时会有些隐隐作痛,但痛过也没有什么旁的不适,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一门心思考虑着该如何才能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找到收藏军机之处。她记挂着被碧华琰召进宫的父亲,想着早一日完成任务,家人便早一日脱离危险。

  她夜间视物的本事太差,是以夜探皇宫这一条路便被堵死了,而白日里在宫里瞎转悠又太惹眼,况且碧华玥不出门她整日往外跑也很奇怪,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好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眼看着时间一日日朝三月初三逼近,原本打算在册妃大典当日趁乱行窃的,可如今连个门道都没摸着,自然是没办法动手了。

  为此,玉沉觉得很惆怅,已经没精打采了好几日了,碧华玥忙着熟悉册妃大典的各项规程,只以为她是水土不服,也没有多去管她。

  大典前两日,玉沉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池子边喂鱼,看着金红的锦鲤在水中摆尾抢食,突然有些羡慕。若是能如鱼一般自在逍遥该有多好,仰头看看天,晴空万里,日光照在身上已经能够感受到淡淡的暖意。

  近来因无趣而有些好吃懒做,将将起床没多久便又困了,她仰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思考着要不要回去再睡上一觉,一个身着浅绿衫子的小宫女进入了她的视线。

  抬手抹掉眼角因打呵欠挤出来的眼泪,问那宫女:“殿下找我么?”

  宫女对她屈膝行了礼,恭敬道:“九王爷派了人过来接姑娘出宫,姑娘请随奴婢来吧。”

  玉沉一听顿时大喜,还是王爷好啊,还想着她!将装鱼食的小碗往旁边石头上一搁,跳起来拍了拍裙角,抬头对那宫女一笑:“走吧。”

  九王爷派来的马车又大又宽敞,虽说从璧国千里迢迢过来坐了两个多月的马车,她对马车是深恶痛绝,但一想到九王爷是要带她出去玩,便心情愉悦的爬了上去。

  车子慢悠悠行进在热闹的街市,她掀开侧帘朝外张望,觉得齐国的都城同他们璧国的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也是,百年多前它们本就是一个国家,分裂之后某些方面一样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齐国的气候比璧国要温宜,雨水充足土地肥沃,是以物产比璧国来得丰饶。她想,或许这便是璧国皇帝心心念念要统一两国的原因之一吧,毕竟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东西被旁人强占的滋味不好受。

  穿过长街,马车在一条窄巷口停了,车夫恭声道一句:“到了。”

  玉沉掀开侧帘,恰好望见九王爷微胖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前,正朝她挥手。

  她也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却突然在九王爷身后店铺进出的人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挥舞的手顿住。

继续阅读:第六章 冤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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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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