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宛离开飘飘楼直奔客栈,想到任萍踪说今天去探晋王府,匆匆收拾了一下,准备找个地方等他。但转念一想,怕任萍踪找不到自己,干脆在王府周围守株待兔。
再说任萍踪这边,他从一个朋友手上拿了王府地图,准备夜探宝库。
王府中的卫士共六百二十多个,夜里三班倒,每班两百人,分成六个小队。六队卫士,有的在四下巡逻,有的守在王爷的寝室外,也有的埋伏在庭院里。宝库外的一队卫士,从戌时起,就沿着宝库四周交错巡逻,其间有两盏茶时候的空档。
要混进王府,只有从西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进去。
任萍踪就是从这里进去。
他只是想证明,有没有人能全凭自己的本事闯入那宝库而不被发现,然后再由这条线索往下追。但任萍踪也很清楚,王府险恶不亚于虎穴龙潭,随时都可能被乱箭射死。
任萍踪从那张地形图上,找出了一条最近的路,直达宝库。在路上他也曾遇见一些刚交班下来的卫士,幸好他率先换了喝卫士一样的衣服,虽然套在他身上紧巴巴的很磕碜,至少不会引人怀疑。
任萍踪躲在树林里,等一队巡逻的卫士走过时,就轻轻掠出来,跟在最后面一个人的身后。等到前面的卫士转过屋角时,突然飞身掠上了屋顶。
江湖中有很多人做案时,都喜欢走这条路。
可任萍踪在屋顶上游走了一遍,还是没有路。
他想不通那窃贼是怎么进入宝库的,可他也来不及想。
电光火石之间,他整个人都已在凛冽刀风的笼罩下,一种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刀风。
任萍踪无路可退,于是他选择接下这招。
用他的风刃指。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招巧妙和速度,若不是亲眼看见的人,甚至根本就无法相信。
一柄刀,薄而窄。
仿佛不是刀,而是剑。
但它的的确确是刀,天下第一刀客武擎苍的刀。
刀锋被任萍踪接在手中。
任萍踪愣了下,说:“你是武擎苍。”
来人也冷声道:“你是任萍踪。”
两人极有默契,因为天下间能劈出这一刀的只有武擎苍,能空手接住这一刀的也只有任萍踪。
任萍踪苦笑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于是在这里等我?”
武擎苍点头。
任萍踪又道:“如果我刚才没有接住你这一刀,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武擎苍道:“季云舟说你能接住我这一招,你做到了,所以任萍踪就是任萍踪,不是死人。”
任萍踪很高兴,夸他的人是武擎苍,哪怕他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
武擎苍收回刀,用上好的白色锦缎仔细的裹起来,寒光渐隐。
武擎苍道:“像你这样的对手,死一个少一个。”
而像他这样的高手,最怕的就是没有对手,永远矗立在寂寞的顶峰。
任萍踪自然明白他的心理,摸着胡子笑笑说:“话虽如此,但你若是想要朋友,这里倒是有一个。”
武擎苍目中露出一丝笑意,他缓缓的道:“你的确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他们没有说错。”
任萍踪一怔,问道:“哪个他们?”
武擎苍转过身,道:“随我来。”
任萍踪跟在武擎苍身后,走过雕栏玉砌的走廊,来到一处屋子。
屋子里透出明亮的光,比起刚才黑黢黢的王府宝库,这里简直金碧辉煌像是另一个世界。
屋里很暖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从纸糊的窗户里飘散出来,引的人食指大动。
武擎苍和任萍踪一起走进去,一眼便看见屋子中间有个大饭桌,桌上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支着一口锅,锅里红汪汪的底油,正咕噜噜的煮着各种菜肴,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而沈岐和季云舟坐在桌边正在涮羊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围着桌子打转,手里抓着包水白菜,见了任萍踪和武擎苍,狗腿的迎上前:“武大侠,你要的清汤送来了!”
武擎苍点点头,走向桌子,剩任萍踪和华宛王八瞪绿豆。
华宛打量他半晌,间歇性洁癖又犯了,捂着鼻子啧啧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玩角色扮演?”
任萍踪终于说话了,声音喑哑极了:“你……你怎么进入王府的?!”
华宛看他摸样,颇为同情的说:“你不会为了进王府弄成这样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江湖日报》主编”几个大字。
“这王爷是我《江湖日报》的忠实读者,一亮牌子就差把我当神仙供起来了,答应给他连做三期专访,搞搞关系。想个法子把他弄成靠山就更好了……”华宛越扯越远,这才发现任萍踪还干站着,神情莫名的受伤。
华宛心下过意不起,拉过他袖子安慰道:“潜入王府受苦了。我也就不说你像混丐帮的,来,一起吃火锅!”
话说华宛原本在王府周围守株待兔,并没有进去做客的打算,更不会想着在王府吃火锅。
她买了包小吃蹲在王府门口,才吃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两人并肩行来,正是沈岐和季云舟。
华宛见了沈岐想装不认识,偏偏事与愿违,沈岐径直朝她走来。
“你怎么在这?”
华宛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说:“京城这么大,我在哪都无所谓。”
沈岐对她笑,可那笑容怎么都像是在警告华宛不要多言。他指着季云舟道:“这位是季云舟。”
季云舟的记忆力很强,虽然只和华宛有过匆匆一面,不管过多少年也能认出。
况且华宛和他也不过几月没见。
“原来是华姑娘。”季云舟微笑着颔首,温文有礼。
华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认出自己,讶异的说:“季兄还记得我?!”
季云舟道:“像华姑娘这样人,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华宛不由笑道:“彼此彼此。”
沈岐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语气却是十分喜悦:“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方才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季云舟微微一笑:“沈捕头你做什么都不会多此一举。”
沈岐颇为赞同的点头道:“听你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有用。”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华宛看着季云舟说话,不管说的什么都给人很温暖随和的感觉。而《江湖日报》最初几期的“奇人异事”就是报道的他。
一个热爱生命、宽容乐观、善良的人。虽然是一个商贾,却丝毫没有商人的市侩和满身铜臭,真是极为难得。华宛又仔细盯了他两眼,下意识脱口道:“季兄弟,你认识纪奉洺吗?”
季云舟微笑道:“不认识。”
沈岐这时转过头对华宛询问:“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在这里。”
华宛记得第一次见到季云舟的时候他正和任萍踪在一起,他们是很好的朋友,这就足够让她说真话。
于是华宛将任萍踪晚上会来探王府的事情告诉他们,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解。
季云舟闻言点头笑道:“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华宛问:“怎说?”
季云舟道:“窃取国库的人能从守卫森严的王府潜进宝库,不惊动一兵一卒,这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任萍踪遇上奇怪的事一定会弄清楚,他今晚夜探王府,想找出那人的线索。”
沈岐这时插话道:“王府到处都有埋伏陷阱,夜里巡逻的卫士会增加两百多个,人人配有雷火弹、强弩、弓箭,一旦被发现立刻被射成刺猬当场毙命,他胆子倒是不小!”
华宛听到此处心下一凉,脱口问:“这么凶险?!”
沈岐冷声说:“王府里面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那他死了怎么办?”华宛这时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有些懊悔没有当场阻止任萍踪,或者和他一起商量万全之策……思及此她心头一惊,自己这么上心干什么!
不等沈岐开口,季云舟已经低低笑了起来:“你无须担心,他不会死。”
对于自己的朋友,这点季云舟很有信心。
华宛很想矢口否认自己没有担心,但又觉得没这必要,否定的太快反而倒像是她遮遮掩掩似的。
“死不了就好,我也懒得去买香蜡纸钱。”
季云舟摇了摇头,心道又是一个掉入任萍踪陷阱的姑娘,但这话他很识趣的没有说明。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道:“华姑娘你来的正好,我们要去王府查点线索,不如一起来等。”
等任萍踪今晚平安来到。
华宛哪猜得出季云舟心思,只当他真的邀请,给她卖个方便。华宛一时对季云舟好感倍增,想到他还是天下首富,好感度再次破表,忙打了个幌子说报社资金周转不灵,有没有兴趣当个主编。
她这套见谁都想拉入伙的功夫沈岐已经见识过了,所以毫不留情的拆穿。华宛恨得牙痒痒却也没辙,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另一个方法的时候季云舟却主动提出了。
“华姑娘,你的《江湖日报》,我手下的人都很喜欢。”
华宛眼睛一亮:“是么?那季兄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季云舟笑着摇首。
华宛不死心的继续道:“不要你当主编。我给你专门开个版块,让你讲授那些遛鸟心得!”
季云舟这次没有立即摇头,而是颇为好奇的问:“专门为我开一个?”
华宛一瞧有戏,忙道:“其实主要是为了造福大众,你不知道,报纸的读者有很多都对养鸟感兴趣,前不久有个读者,他很喜欢‘玄凤’这种鸟,三百两银子弄回去一对,没两天却死了一只。”
季云舟表情明显一痛。
华宛又继续说:“于是他就写信求助我们《江湖日报》,但是我们报社没谁懂这个,也帮不了他,眼看第二只也要死了,他每天青菜水果好吃好喝供着,也救不了……”
“不对,方法不对。玄凤这种鸟不能喂过多蔬果,与其原本生存环境背道而驰。”
“啊,是么?”
“嗯,鹦鹉都很娇弱。反之,像鹩哥文鸟这些品种就会好养一些……”
华宛和季云舟越聊越投机,沈岐被晾在一边颇为郁闷。
但很快他就不用郁闷了,因为武擎苍来了,他有了说话的伴儿。
华宛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关注,她从见了武擎苍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是绝对绝对不会当什么主编的,对于价值不大人华宛一般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现在和季云舟聊得正欢。
再后来,季云舟答应在《江湖日报》做专栏连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