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多写几封以上海为背景的信,我决定暑假在宿舍多住一个星期再走。这样一举两得,既可以写信,也可以看看《大话西游》的续集上映了没有。
当然还有第三个理由,我对老聂和拓跋解释说,我留在学校看看大四学生毕业时的盛况。本校大学生每年毕业据说都有精彩节目上映,关键是演出地点始终在东区门前,充分表明了他们的艺术是靠荷尔蒙驱动的。据说大前年的时候,一群男生搬去了音响,唱了半晚上的摇滚,东区大铁门内多位女生拉起了小提琴,把演出推向高潮;前年的时候,男生们带着乐器,组成了一个小乐队演奏小夜曲,最后两位美女挺身而出,唱了两曲咏叹调;去年夏天,装备颇为简陋,男生们搬去了一架钢琴,闹到晚上十一点,一位美女出来说,各位师兄,大家别闹了,这样,我为大家跳一支舞,我们就此别过。是夜月光如水,一袭白裙翩若惊鸿,观者惊艳,认为虽然规模不如前两年,但也颇有意境。
当然,这都是传说。老陈老聂之类的俗人认为我就是有病,老陈更是反复解释说他家在西北,要早点走,问我去不去他家玩玩,直到我烦了为止。
随着温度的升高,宿舍里逐渐冷清了下来,校园里则多了许多醉醺醺的人,那都是喝离别酒的。我把张晋也赶回了家,计划自己慢慢地在宿舍里体会这种孤寂到忧伤的感觉。我们那位吊儿郎当的文学史老师曾经说过:悲剧出经典,伤情出好词,挫折出名家,失意出文艺。
今天,大排也走了,宿舍就剩了我一个人。我慢慢的从门可罗雀的食堂走回来,又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让孤独的感觉浸透我的全身。每当这个时候,就忍不住想象一些什么。也许很多年以后,我就会过着平淡的生活,幸福而安详,也许会在阴雨绵绵的冬夜里,走进一间小小的酒吧,穿过萦绕的烟雾和人群,坐在长长的木头柜台前要一杯热的红葡萄酒;也许会在晴朗的夏日黄昏,夹着两本书走出书店,回到喧闹的街道上,然后一本书啪的掉到了地上;也许会坐在海边的石凳上,看着欢乐的人们在礁石间寻找着螃蟹;也许会挤在下班时超载的公交车里,从人缝中看到窗外走过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就在电光火石间,我会记起她,记起曾经的过往,各种各样的场景劈头盖脸的砸来,让我心痛的无法呼吸。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不说,我只是记在心里。
我被自己感动了,于是刷刷的写了下去。
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过我不关心。脚步声停了下来,敲宿舍的门。我没有搭理,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呢,也许是保安。然后其他宿舍的门被一一敲响。然后我宿舍的门又被敲响了,锲而不舍,这干扰了我的思路。我放下笔,望着门上的气窗等待敲门声过去。
“阿迪,你在吗?阿迪,你在吗?”一个熟悉的女中音。
我略微有些吃惊:“等一下,我在。”一上午没说话,我的嗓子略微有些嘶哑。
张洛伊发型有点乱,手里抓了一卷报纸:“他们都走了?”
“他们都走了。老陈前天走的,你不知道?”我略带惊讶的反问。
“我知道你不懂,不过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出大事了。”张洛伊强自镇定的说,把手中这卷报纸放在桌上。
我扫了一眼,这份《生活报》除了报头字体难看点,没有什么问题,缀着的睡莲有些粗糙,倒也罢了。最底下印着老陈、刘丽丽、张洛伊等几个编辑的名字和职务。
“什么问题?”
张洛伊点了点“二题”,我定睛看了第二遍,发现这篇文章的标题是《F大志愿者坚持服务社》,那个“会”字掉了。
“重印呗,少印几份糊弄糊弄学生会得了。”我轻飘飘的说,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不行,三天后黄埔公园有个大活动,各个高校都去,也算个比赛。学院要我们印了三千份,最晚后天晚上得给他们。哪有那么些钱,就算有,时间也来不及了。”张洛伊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印刷厂干完活版已经拆了,要是重新拣铅字、排版……”
我伸手制止了她,“好了,不要说了,我明白。”如果在真正的报社,这是重大编辑事故,分管的总编辑至少也是记过处分,总编辑得写检查,至于小编辑,下车间拣铅字去,至少得一年。
好在这是学校。
两天时间,F大志愿者坚持服务社会,两天时间,三千份……我背着手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张洛伊呆呆地看着这份报纸。
我找了把尺子,量了量标题,横着量量,又竖着量量。“排版不是这个排法,”张洛伊要纠正我,我示意她闭嘴,然后转身翻腾开了储物柜。
“你要找什么?我先走了啊。”张洛伊感觉我的动作不可理喻,我竟然转过头挨个床底下翻旧报纸。
“别走,”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头,呲牙咧嘴的爬起来,揉着头对她说,“我有个想法,成与不成都得去趟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