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封情书,这是老聂干过的一件屌事。自从那位异地恋的小美女携同学来过一次以后,大家对璐璐女同学的评价甚高,普遍怀疑璐璐转包女友的高尚举动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龌蹉秘密。我私下里倒是能理解璐璐,因为这两位小家碧玉也并不符合我的审美,就比方韩丽勾搭法国男友的事儿我也无动于衷一样。
当然,这种观点不能当着老聂的面说,他会发疯的。他一直希望我能把他女朋友的同学用同样方式包下来,两个人做连襟,不过我认为我宁愿为他两肋插刀,这样也比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谈恋爱好得多。说到底还是我太老实了,大排就认为他不介意玩一玩。这种表态直接导致他和老聂的关系严重恶化。
“开始的时候,老聂一周写一封信,收到回信的时候再写一封信,慢慢加深了解。等见到了真人,老聂马上来劲了。人家从上海刚回杭州,老聂的信就到了。然后一天一封,可以这么说,只要女孩中午一回寝室,肯定有一封信在等着他。半个月,这事儿就这么成了。老聂现在就在杭州,不然可以找他介绍一下经验。”
“一看是我写的,她会不会把信撕了啊,根本不看。”张晋低头说。
“没关系,开始写的时候不加名,写的文字优美,写成艺术品,让她不忍心撕,等她发现,呀是张晋写的啊,那时候就水到渠成了。她对你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口水四溅。
“我怕我写不好。”
“没关系,第一稿你来写,因为我们对她根本不了解,形容词弟兄们可以免费赠送。想一想,一天也就八百字,你也是办过报纸的人!”
张晋慢慢露出了笑容:“我想想吧,阿迪你要帮我。”
“没问题!”我拍拍他的肩头,“现在回去睡觉,想一想第一封信怎么写?”
三天以后张晋终于写完了第一封信,我前后看了两遍才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这简直是对爱情的侮辱,文字落了俗套倒也罢了,我已经打好了草稿,就需要他提供一些细节。可这字竟然比我写得还差!
“这是第一封情书,不是求婚!需要引发她的好奇、好感,不需要抄那些恶心的东西!形容词我可以免费提供!你要改变思路,思路!”我敲着桌子低声训斥,“第一封我来改,你赶快写第二封!”
在这个没有互联网、没有QQ、没有微信,甚至Windows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里,传送感情是那么复杂而劳累的一件事。
我把张秋立拖到了图书馆三楼阅览室最后一排最边上一个靠墙的角落里,把他按在座位上。F大的图书馆条件不错,每一张小桌子都有独立的隔板,上面是台灯。坐在这里让我感到很安全。
“你能保密吗?”我严肃的低声问道。
“不能。”张秋立没好气的回答,“你干脆别告诉我。”
“好了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举手认输,“有事找你帮忙。听说你字写的不错。”
“那又怎么样?”张秋立不耐烦的问,“你说啊,找我什么事?”
“写给我看看。”我掏出一本信纸和一支笔。
张秋立鄙夷的看了一眼那支肮脏的圆珠笔,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笔盒,拿出一支漂亮的钢笔。摊开纸说:“写什么?”
“随便写,什么都行。”
“安迪是个大变态。”他随手写了几个字。
我认真看了看:“太草了,工整些,秀气些。你态度不认真。”
张秋立撇撇嘴,但没说话。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放慢速度把这行字又写了一遍。
“你写“我爱你”。”
“不会写!”张秋立敏感的看着我。
“好好好,你写“林湄”。”
“哪个林湄?就那个林湄?”
“就是那个林湄。”
“你要干什么?”张秋立压低声音喝问。
“我自有道理,你写就行了。”
张秋立不说话了,他低头写了“林湄,我爱你”,然后递给我。
“不错,不错。”我拿起来仔细端详,这个字结构匀称,挺脱有力却偏偏严守法度,点勾撇捺带着行书的潇洒却偏偏精气内敛,让人心里痒到了极致,巴不得自己上手舒展一把。
“好好,我从来没有想到碳素墨水写字这么好看。”我故意气他。
张秋立白了我一眼,没吭气。
“请把它抄到信纸上,”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皱巴巴的纸,“不要问,不要记,就按刚才的字迹抄,谢谢。”
张秋立接过来,好奇的扫了一眼,又抬头看我。
“回头张晋请吃饭。”我轻飘飘的说。
张秋立没有再说话,摆开架势认认真真的抄了一遍。我坐在傍边盯着。
“好了,怎么署名?”张秋立长吁一口气。
“就写最熟悉的陌生人吧。还有信封,收信人是林湄,落款不要写,谢谢。”
我捧起信纸,这是我精心选择的最好的信笺,雪白、挺括、硬实,压的是暗线,一行行的钢笔字在台灯下闪着圆润的光,端庄、舒展而又不失妩媚,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我小心翼翼的读了一遍,然后又欣赏了一遍字,然后抬起头,用赞叹的目光盯着张秋立。
“怎么样?”张秋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我。
我看看他,又低头看看信笺,又抬起头看着他,忍不住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错字?”张秋立有些不安。
“不是,不是,”我叹息着把这三张信笺仔细的折叠起来,温柔地按压着。
“怎么了,说话呀!”张秋立低声催我。
“我真不知道你的字写得这么好,”我摇着头说,“我后悔了,我们做错了很多事。张秋立,如果你愿意,就凭这笔字,我想和你结婚。”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