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诛颜愣看着两人就要迈出竹苑的身影，疾步跟了过去。她一时震惊在师兄跟羿澜夜的看似熟络中，他们什么时候近到需要一叙了？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羿澜夜回头望向她，眸色清冷，语气清淡：“本王有让你跟着吗？”
他浑身散发的凉意，让她驻了足，只能眼看着羿澜夜冷撇她一眼后回了头，然后，跟师兄一前一后出了竹苑。
璟王府东南角，羿澜夜平日会客的霁月轩内，不似他的寝居内那样简单明了，一色梨木雕。而是赤柱盘金，蛇舞牡丹开。琳琅满目的各色雕花瓷瓶，色彩艳丽的大幅画卷让人目不暇给。
只是，各置一方端坐着的两位出色男子，一清贵出尘，一温润如华，让这种喧嚣夺目也顿失颜色。
羿澜夜淡然看着段逸尘，段逸尘温润浅笑，出口的话语也是温言悠长：“王爷，好久不见。”
羿澜夜淡然勾了唇：“段兄别来无恙。”
段逸尘笑容里有淡淡无奈，仍是轻语：“玉凉山一别十年，段某仍是玉凉山上那个段逸尘，王爷早已不是当年的羽夜。”那年，在玉凉山上把酒笑对月的两个少年，怕是再也难回。
他的温言轻语让羿澜夜微闪了神，只一瞬，又敛了眸，仍是满目清冷，淡然问了句：“清玄道长可好？”清玄道长是段逸尘的师傅，也就是朱颜的师傅，那他就是朱颜出生前去过定边将军府的那位，也是救过自己命的人。
“师傅我已很久未见，他早就云游四海去了。两年前，颜儿家出事时，他回过一次，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向来不问世事，你和颜儿是例外。”他也不须要跟羿澜夜虚与委蛇，颜儿是沈将军后人的事他怕是早已知道。
羿澜夜淡语：“世事多变，一切再难回到从前。”他不可能再做羽夜，沈将军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段逸尘温润的笑显得有些苍然：“呵，往事可忆不可追。如果不是颜儿家遭巨变，段某还是那个不问世事的段逸尘。”敛了脸上苍然的笑，看向羿澜夜：“王爷，或者，我再叫你一次羽夜，请你帮我照顾好颜儿。她已承受了太多，不该再有不测。”
羿澜夜冷冷勾了下唇：“段兄在说笑吧，要本王照顾一个想杀了本王的人。”
段逸尘并未被他的冷然影响，仍是温然轻语：“我想，王爷也看出来了，颜儿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只想报仇的人。她放不下沈家满门的仇，更放不下沈老将军的冤。她要查，我就帮她查，一切终会水落石出。”
“你就不想杀了本王？不认为是本王害了沈将军满门？”羿澜夜深眸冷冷看向段逸尘。
段逸尘仍是一笑：“是不是王爷害了沈家满门，没有人比王爷自己更清楚。既然王爷不杀颜儿，自有王爷的道理。颜儿固执的性子，谁也劝不了，除非她自己认定。段某实属无奈，这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海涵。”温润清透的眸看向羿澜夜，是请求。
羿澜夜眸内沉冷，定定看着一脸温润的段逸尘：“你凭什么就认为，本王会照顾她？”
段逸尘一点也没有犹豫，轻言温语里却是坚定：“凭我在玉凉山认识的那个羽夜，凭王爷一直没有动她分毫，凭王爷可能知道是谁要杀她，也凭王爷……”他顿了下，还是说了下去：“欣赏她。”
羿澜夜深眸眯了眯，轻笑：“呵，本王都没有把握的事，你倒是很有把握。段逸尘到底是段逸尘，永远清明透彻。”
“段某实属无奈，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颜儿在王爷这，段某也能放心。没有人比王爷更清楚她现在的处境，也没有人比王爷更有能力，更清楚该怎么保护她。朝中之事，不是段某能插手的。”颜儿的事，跟朝中之人脱不了干系，想必，羿澜夜早已知道。眸中一片透彻和相信，看着羿澜夜。
羿澜夜眸中的冰冷在他的这种透彻和相信中，渐渐消散了些，心下轻叹：段逸尘啊段逸尘，你始终是那个温润透彻的翩翩佳公子，本王明知你摆了本王一道，但本王却只能默默吞下。
罢了。淡语：“本王可不敢保证，一个处心积虑要杀本王的人，在本王府中会毫发无伤。”口气中的冰冷淡了些。
段逸尘知他是应了，温润一笑：“段某多谢王爷。”
羿澜夜即刻便回了他：“不要谢本王，本王没说要照拂她。本王肯留她在府上，也是为早日清了本王府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随王爷高兴就好。”段逸尘温润笑回他。羿澜夜看似清冷的性子，他多少知道是为何。
羿澜夜看了他一眼，有些话他必须问：“段兄既肯为她如此费心，想必对她很是了解。”
“段某看着颜儿长大，自是了解得透彻。”
“那想必，你也知道为什么沈将军要将她当男儿来养。”似是随意问了句。
段逸尘思索半响，答了：“这个，段某并不清楚。师傅带她来玉凉山之初，段某也当她是男儿，日子久了才知晓她是女儿身。并未问过其中缘由。只知师傅常叹，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志，可惜，命中必有劫数，若能躲过也算万幸。”沉思中，心疼轻叹：“谁知，她躲过了死劫，沈家满门的劫难却让她身陷万劫不复。”
段逸尘最后一句似是呓语的话，让羿澜夜心微动。坚强如她，隐而不发的朱颜，想必经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彻骨之痛，才走到了今天。
心念一动，就开了口：“与段兄难得一叙，在本王府上用完晚膳再走吧。”
他的话让段逸尘敛眸看向他，温润的笑容宛如三月春阳：“段某今日已叨扰王爷太久，说了许多逾矩的话，就不再扰王爷清净了。只望王爷不要计较，也盼日后还能见着颜儿，知她好不好。”
羿澜夜终是没有拂他。他们的情分他不能不记，也不能眼看朱颜见不着这唯一算是亲人的人而黯然神伤。淡答了句：“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多做挽留。你对朱颜的师兄妹之情，本王也佩服，只要不太过，本王不会多做干涉。”
段逸尘起身，温润笑着拜过羿澜夜：“段某对王爷感激不尽。”眼中和笑容里都是诚恳，“那段某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羿澜夜承了他的情，淡语：“本王就不送了，他日再会。”
段逸尘对他温润一笑，转身离开了霁月轩。
羿澜夜一路目送他飘然欲仙的背影消失。这个男人，他跟他一辈子也无法成为仇人，也不想跟他成为仇人。玉凉山上的那些失意轻狂的岁月他想忘也忘不了。
如今，他们以这种境况重逢，中间还多了个朱颜，会走到何种境地，谁也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