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做梦也想不到，岳钟琪要他帮的忙竟然是借自己的脑袋。皓月当空，天寒如窖，四下的一切都仿佛停顿下来。在这一瞬间，程锋觉得是那么的静、那么的冷。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上来，程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岳钟琪以为程锋害怕了，面无表情的说道：“兄弟，莫怕！大哥也是别无他法……你……你就成全了吧……”
程锋卧在冰冷的地面上，苦笑一声，说道：“岳大哥，我再叫你一声大哥。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我不怕，我只是觉得有点冷罢了……”
其实程锋此刻心里一点也不害怕，真的，就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反而心中坦然了。只不过天寒加上心冷，周身寒彻，一点本能的欲望都被四周的寒气压了下去。他只是想知道原因，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心帮助的人；这个不久前还豪气干天与自己结拜兄弟的人；这个后世史书上有名有姓，征战沙场建立功勋的人；这个本以为可以依靠，可以帮自己在这茫茫异世保全性命的人。竟说出这番话来！
岳钟琪拾起程锋散落在一旁的黑貂皮斗篷，给程锋披在身上，俯身说道：“兄弟，披上吧！披上就不觉得冷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
“你看，就像这件貂皮”岳钟琪用手抚了抚斗篷上的貂绒，缓缓说道：“多么柔软，多么金贵。再冷的天，你只要披上它，也会觉得暖暖和和。可是，兄弟，一般人物，又有几人能得偿所愿，穿上这么一件呢？人生短短数十年，如白驹过际，弹指一挥。”
岳钟琪红了双眼，咬着细碎的牙齿，继续说道：“我岳钟琪，不想与那千千万万平头百姓，微官末吏一样。临到头，还只为了那一日三餐，薄田破屋苟活。我输不起！”
岳钟琪情绪慢慢激动，口喘粗气，又道：“我苦熬三十多年，官居副将，眼巴巴的等到这个机会。等到这个可以出人头地，一飞冲天的机会。为了这个可以亲得皇上赏识的机遇，我等的太久了。所以，我绝对不能有半分差错，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从我手中溜走，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你……懂吗？”
程锋听岳钟琪说了半天，冷笑一声道：“哦，所以你就要杀了我？你……杀了我……就能抓住这个机会了吗？”
岳钟琪站起身，负手而立，眼睛扫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主意到他们的谈话，才继续说道：“对！你说的没错。只有借你人头一用，我才能摆脱所有嫌疑，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程锋忍着身上疼痛，颤巍巍的也站了起来，与岳钟琪并肩而立，问道：“我听不明白，你能说详细点吗？”
岳钟琪警惕的看了程锋一眼，欲言又止。程锋说道：“你放心！我现在走两步都觉得费劲，跑是跑不掉的；我也不会大事喊叫，我知道还没等我喊出口，你绝对会一剑杀了我的。我只是真不明白，我的脑袋就这么有用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岳钟琪被程锋看破了心思，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旋即说道：“兄弟虽一介布衣，可见微知著，岳某确实钦佩。要不然，我也不会听你计策，做下这般事情。兄弟既然执意要问，那我不妨再对你说明白点，也不枉了我们结义一场。”
程锋一笑，说道：“愿闻其详！”
岳钟琪接着说道：“其实兄弟，在钦差刑房内那你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你还记得吗？你说我若听任他人蒙骗，将假药押解回京，不但失了圣望，还必失信于八王爷，失德于军中将士。”
“岳某本想不得这般透彻，经你点拨才下了决心，不惜与钦差和此间官员翻脸，唱这么一出空城计。其实，我也有我的私心。只不过考虑到各方利益，一时下不了决心。你对我说的这番话，也只不过帮我下定了这个决心而已。”岳钟琪看着程锋，道出心中所想。
见程锋只是倾听，并无话说，岳钟琪又说道：“本想抓住贪官把柄，逼他们交出药材，回京复命。上对的起皇上的赏识之恩，下对得起军中亿万将士的性命。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料到事情竟变得这般不可收拾。”
“如今知府、县令殒命于此，事情已然无法掩瞒。等到所有人都知晓此事，只怕仅凭我一张嘴，想说清楚那是不可能了。我势必受此牵连，前程无望。所以，我必须想到一个能让其他人疑无可疑，辩无可辩的理由来。而你的人头，就是这最好的理由。”
程锋听了这话，冷笑道：“嗯，继续说下去……”
岳钟琪心想，反正你也活不过这个时辰，索性对你交个底，免得你到了阴曹地府，还对我心生怨念。又道：“你难道真的还不明白吗？你被大火烧掉了辫子，不知情的人看到你这般模样，哪个不当你是乱民叛党？我奉旨办差，追缴贼赃，斩杀与叛党私通的知府、县令。”
“不要说有人会查验，只怕他稍微露出点怀疑神色，我只消让他们瞧瞧你的脑袋，定会让打消了他们那份念头。到时候，我不仅丢失军需无过，反而会斩杀乱党有功。”岳钟琪说道这里，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且不说钦差大人，巴图将军。”岳钟琪越说越得意，“就算是八王爷亲自来看，也不敢有半分质疑！若要质疑，那就不是质疑岳某，是质疑这皇上的江山，是质疑大清的社稷！呵呵呵。”岳钟琪说道最后，竟低声笑了起来。
程锋总算听明白了，岳钟琪是要拿我这颗脑袋去当他堵人之口的工具。想想也是，只要砍下我这没辫子的脑袋，任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这大清朝的天下，没有辫子实与那乱党无异。谁肯去趟这浑水，除非存心造反，反清复明的白莲教徒，除此再无一人敢去质疑岳钟琪的做法。
程锋想到此处，心中更觉性命无望，不由得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