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闯军归顺,对于杨刚而言是一件好事,不过其分量并不是很重,在胜捷军刚刚击退清兵,三秦一时无忧的情况下,只能说是锦上添花,真正让杨刚和麾下一干文武动容的,其实只有昭仁公主的到来。
不过,昭仁公主年幼,又是女子,虽然是天家贵胄,在大明社稷沦丧的当下,实实没有太多震慑力,杨刚和手下文武虽然表示出了尊敬,但这尊敬是源于公主这个身份,源于大明近三百年江山的正朔威严。
确认昭仁公主身份,给予一位公主该有的待遇和敬意,至于李昆、李平之辈,不管有一个怎样牛叉的老爹,一时半会都不会给予重用,厚待拉拢也就是了,千金买马骨嘛!
除非能看到并且确认李昆等人的忠心与才干,杨刚肯定不会给数千归附新军什么重任,在杨刚心里,最为信任的是林宁、张路、颜越等一干兄弟、心腹,其次是刚刚和杨刚结为姻亲的武长清和姜瑰,前者无需拉拢,而后者才是杨刚需要大力拉拢的目标。
马上取天下,可马上却不能治天下,驱逐鞑虏靠的是胜捷军,可要政令畅通,天下太平,便要靠武家这种书香世家了,杨刚对此深有体会。
杨刚初得三秦时,曾以为只靠胜捷军也能牢牢统治秦地,可是过不了多久便明白自己这种想法是多么的无知,没有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做官任事,治理地方,鼓励田桑,兴修水利,处置讼狱,这些事情谁来干?征缴税赋,征发粮草,使大军无后顾之忧,一群只懂得抡刀弄枪的丘八弄得来么!
所以杨刚才会在知晓三秦士绅豪门策划的阴谋后,屠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斩杀了几个出头鸟,到得后来更是软硬兼施,哄着骗着让武长清做了陕西布政使,无他,实在是离不了垄断了大部分教育资源的士绅大户,离不了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根基——读书人啊!
迎娶武长清之女为妻,便是这个道理,而效果也十分明显,自打亲事落定,陕西布政使司以下官署办事效率明显高了一截,立刻有一大群秀才、举人愿意出仕,愿意为胜捷军、为杨刚效力,杨刚大力推行的新政才得以顺畅无阻,而胜捷军在三秦的根基也才算稳固下来。
杨刚娶武长清之女为妻,使得胜捷军和三秦士绅豪门也进入了蜜月期,双方互取所需,杨刚要的是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士绅豪门要的是长久富贵,至于牵扯万千利益的新政,虽然心痛的紧,好像割肉一般,可是大户们不傻,一边是杨刚透过武长清的嘴说清说透的道理和血淋淋的屠刀,一边是虽然受到损失,但却能长久享受的家业、富贵,何去何从还用说么!?
故此接风宴上,昭仁公主、李昆、李平等人便看到杨刚与麾下亲密无间,三秦官员,无论文武都和睦无比,这等情况在文贵武贱的大明着实稀罕的很。
昭仁公主一路风尘,受了不少颠簸,可小小年纪的公主殿下心里记得的只有当日京师即将陷落时,父皇崇祯的仓皇无措、求告无门,记得的只有勋戚贵胄、满朝文武的人心炎凉、无耻无节,和眼前三秦文武官员和睦亲密、上下一心的情形一对比,油然生出无限羡慕,至于忠心耿耿的父亲无端受戮的李昆、李平等人,则是生出无限感慨。
颜越就是在许多人心生羡慕、感慨之时,起身离席的,也是在许多人表面热情,可内里并不是十分看重这次宴会的时候,走向李昆、李平一席,可是目光却没有落在这两个为首的年轻将领身上,而是举杯向两人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致意。
这中年男子其貌不扬,身量不高,混在席间,少有人注目,换句后世的话,就是没有存在感的很,可是颜越偏偏盯着这中年男子,满是探究之意。
“这位仁兄额高目明,气度不凡,一望便不是常人,老朽冒昧,不知能闻尊下高姓大名否?”
“不敢不敢,鄙贱之人,流于草莽之间,为总督大人见容已是万幸,何敢称尊,姓名么,不问也罢,免得蒙羞祖上。”中年男子急忙站起,深深弯下腰去,却是作了一个大揖。
“呵呵呵,尊下太谦了,如今尊下拨乱反正,归于正朔,只要一心任事,日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怎会蒙羞祖上呢?唔,莫不是尊下以为老朽不堪,不愿见告么?”
“这………敝姓宋。”中年男子被逼不过,只得说道。
“贵名是?”颜越追问道。
“草名康年。”
“宋康年?宋康年!?宋康年!”
颜越喃喃念叨几声,突然浑身一震,名为宋康年的中年男子却是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鄙人不过山野草民,乱世之中该死而未死,苟活而已,以前种种只做云烟,还请这位大人宽恕则个。”
“这样么?也好也好,只是”颜越嘴角微微勾起,笑咪咪地瞧着宋康年。
“某如今归附投效大明,愿为大明竭尽心力,只要胜捷军不弃,断不敢藏私!”
上上下下认真看了宋康年几眼,颜越点点头,高举酒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杯酒被一饮而尽,宋康年苦笑起来,却不料被颜越一把拉住手臂,脚下一个踉跄,却是生生被拉了出来。
颜越前番敬酒说话没有人关注,可伸手拉出一个人来,立刻便引来许多好奇目光,其中便有杨刚,心中略有惊讶,杨刚瞧见颜越拉着一个矮矮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来,颜越满脸堆笑,而那男子则是一脸苦笑。
“颜先生,这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杨刚站起身来,有些期待地问道。
“大人,这位是宋康年宋公,乃是一位斑斑大才,卑职不愿美玉蒙尘,特推荐于大人!”
“啊,大才么?呃,这个,还未请教,咳,颜先生一向慧眼如炬,推荐之人一定错不了!这位先生,就请先屈就总督行辕通政参议一职,宋先生以为如何?”
目光扫过紧跟过来的李昆、李平诸人,杨刚脑筋急转,立马张嘴封官,通政参议之上便是军事参赞颜越,一同属于辅佐总督的附官,主管文书审阅、复核,提供建议、谏言,不可谓不重,这个官一封出来,颜越稍加解说其职属,李昆、李平等神情立刻为之一变,神情很是复杂,宋康年脸上苦笑更甚,却是深深拜伏下去。
不过短短功夫,宋康年便成了总督行辕的属员,自然不能再坐到李昆、李平身后,不过几个年轻人丝毫不以为诺,反倒神情轻松了许多,一是因为总督大人重用宋康年,二是因为杨刚同时也给了李昆、李平等人一个定心丸。
“呵呵呵,原本是想日后再行宣布的,不过今日得遇宋先生这等大才,本官实在欣喜难耐,便一并将事情办妥了罢!”
“李昆、李平、袁文弼,你三人初来乍到,未有军功,本官不好封赏太高,便先从哨官做起,卫戍潼关,编入武毅营,你等属下兵马自行划拨调配,日后立下功劳,再行升迁,你们以为如何?”
“多谢大人,末将等遵令,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李昆、李平、袁文弼互视一眼,眸子中有些不敢置信,随即齐齐弯腰一拜,杨刚挥挥手,三个有了正式职衔的年轻人一脸喜色,回转自己席位去了。
嘿嘿嘿,得了一个文官三个武将,真真痛快啊!杨刚笑咪咪地想着,很是高兴,虽然还不知道中年男子是个什么来路,可是杨刚隐约预感到,颜越拉来的宋康年绝对大有本事。
就在杨刚开心的时候,刚刚回返的李昆等人席位间突然冒起一个窈窕身影,却是袁宝儿,袁宝儿瞪了几个男人一眼,蹬蹬蹬向杨刚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