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十分触及人心,以至于吴天很难保持旁观者的冷漠,也忘了身体内的疼痛,陪着那老妇人伤感,但吴天不敢留出眼泪。那妇人默默流了许久眼流,随着外面门上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妇人猛然醒悟了过来,才停止伤痛,似乎为在儿子面前落泪后悔不已,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后,又用手探了探吴天的额头,转身出房去了。
“老头子,回来了!”隔着一堵满是裂缝的土墙,外面的声音仍很清晰的传了进来,老妇的声音满含着希冀,“怎么样,请动了县城的武郎中吗?”老妇说的是一口地道的陕西腔,武郎中是这一带专治跌打损伤的郎中。
“天儿今天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还是那么痛吗?”男人的声音苍老而又疲惫。
“醒来过几次,但还是叫痛……又嗑出血来了,我的儿啊……郎中说什么时候来?”。
“没,没请到!”,硬硬的一声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因为村庄离县城太远,郎中出诊到我们这里得加车马费,我身上钱不够”。
“那得加多少钱……咱还差……差多少?”老妇人焦急的声音。
“按郎中的说法,还差两百文”。老汉低声说,生怕床上受伤的儿子听到。
“两百文……天啊!差这么多?咱家的房子只怕只能……”。老妇人差点叫了起来,但朝屋内看了看,又忍住了。
“卖掉一些口粮和旧家具,才凑足请郎中的钱,家里已经没钱了”,老汉的声音说到这里又沉默了许久。
“不请郎中来,我儿的伤如何得好……老头子,村头的刘千户说了,天儿这种伤光吃约是吃不好的!”老农妇悉数了几句后也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沉默使屋内外的气氛非常沉重,连里边的吴天都感受到了厚重的压抑。
许久之后,老妇人打定主意似的低声道:“天儿的伤不能再拖了!老头子,你去一趟刘千户家,把刘老请来,让他把纸笔带上。刘千户家娘子好几回夸过我茶饭好,也说过她家还缺个老妈子伺候,前两天我听人的说过一件事,现今城里伺候人的老妈子能卖五吊钱(一吊钱指一千文),要是有熟人居中说合,还能多卖一吊半吊的,咱就按五吊算,老头子你记好这个价。”
“卖你做啥子”,苍老的男声里又多了些嗡嗡的低沉,“咱家里还有房子,在河滩上还有一亩水田……”。
“房子和田地都不能卖……”,农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 “咱家可就只剩这一亩田地和这间房子了,都买了,即便治好了天儿的伤,你们爷俩以后怎么生活?”
听到这里,吴天难以保持沉默了,现在他再不醒过来,外面就要卖人卖地卖房了,以后他如何在这里生存啊。再者,从开始听到这里,明白前后事因的吴天确实被这对贫寒的父母感动了。尽管他在前世并不是什么好货,坏事虽然很少做,做坏事的心还是有的,小偷小摸的事也做过一些,但现在看着这样的父母继续受折磨,人心只要是肉长的,就会惭愧难以忍受。
“喔……啊……”,吴天轻哼了几声,外面说话的声音顿时就停住了,随即就听“吱呀!吱呀!”几声乱响,屋子的门帘已被一阵风似的掀开,老农妇两口子跑了进来。
“儿啊!你醒过来了,还痛么?”老农妇问话的同时,眼里满是泪水却带着喜悦,身后那个长相朴实敦厚的男人也是一脸的惊喜。
看着眼前两人惊喜和发自内心的关切,吴天心里一阵悸动,不是痛,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我……我的伤快好了,一点都不痛了……”吴天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感觉体内的剧痛确实减少了不少,或许是这份家庭真情减少了他的伤痛。“你们不要去请郎中……也不许卖地卖房,更不许卖人……”舌头在嘴里转了转,因为一辈子都没有叫过别人“爹娘”,吴天终究没喊出这两个字儿来。
“不卖,咱啥都不卖,房子和田地还要给你留着娶媳妇。”也许是这段时间憋得太久,让儿子突然醒过来的事情一高兴,老农妇再也忍不住了,说话间用衣角擦着眼圈的她越擦泪水越多,到最后终于高兴的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