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从城门飞速驰进珑城,骑马之人短装男子打扮看不清面容,马儿行的太快一眨眼便消失于两侧注目行人的眼帘。
珑城城西皇宫北门不远处僻静的巷口方才飞驰的骏马原地踏步,飞身而下的男子牵着骏马往里面走走近一处空无一人的屋子,将马牵进马厩喂食,男子拍拍跟随多年的骏马摘下头上笠帽,一张清俊的面容处变不惊,“好好呆着我晚间就回来。”说完将笠帽放于马厩栏杆上,转身时取出怀里一张纸片,一路飞驰往珑城时差点撞上一位孩童勒马待孩童走过他的怀里便多了这张纸片,展开纸片笔法俊逸骨秀清风,“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颜泽榕木然的脸面淡淡一笑泛着无奈,他那小妹到底在外头做了些什么?
颜泽榕越过宫墙避开守卫潜进嘉琅殿的斐陶苑,他出征那日颜泽芝在此赠酒送行,颜泽榕肯定那两句诗说的便是这个地方,可榆树下没有熟悉的身形。
正寻着人影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枝叶声响,颜泽榕侧耳细听还有人均匀的呼吸声循声望去枯黄的树叶中一道赤金的身影横躺在树枝上,长发披散落在叶中几与枝干融为一体。
“小妹快下来!”颜泽榕不得不担心树上怀有将近四月身孕的皇后娘娘一不小心会摔下来。
“唔~”枝干上的颜泽芝睡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只能容一人的树枝无法承起颜泽芝的翻身,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颜泽芝随着落叶一同掉落。
“小妹…”颜泽榕无奈伸手接住,他对她从来没有办法。
“嗯~”颜泽芝睁开惺忪睡颜金珀朦胧抬看接住她的人,“再让我睡会,困~”而后懒意漫满全身酥下全身骨头赖进可以完全相信人的怀中,合眼安心睡去。
半个时辰过去,睡得沉沉的颜泽芝缓缓张开金珀,面上含笑眸光带笑跳下颜泽榕臂弯,“蒙迁轩辕战事在即你一个逃将居然还敢回皇宫?”语似玉珠落银盘欢快清脆。
“你一国皇后睡在逃将的臂中又算什么?”颜泽榕的语气同面容一般处变不惊,听来是指责实则为与颜泽芝一贯斗嘴罢了。
“困嘛~近来事多没睡好。”颜泽芝说的软软甜甜,敛下金珀藏下眸光中的失落,“哪像你还能从战场回来?”
颜泽榕金珀收尽那抹失落,今日中秋萧晨微归省萧家段华瑜陪同,他自知那抹失落是为谁,“这战还打不起来。”
“我知道,蒙迁王病重巴尔特野心再大也要先回去争夺蒙迁王位,怎么说战事也得拖上十天半月的,从嘉州到珑城一来一回快马十日够了。”颜泽芝说的有板有眼,那些话却让颜泽榕不安,“小妹,朝事你莫管。”
“我不管朝事但你的安危我得知晓,”颜泽芝淡淡一笑,若不是颜泽榕在嘉州那里的事她全然不会知晓,“我比你更担心颜家,但你的安危比颜家重要。”
颜泽榕处变不惊的面容浮起淡淡笑意,金珀中的眸光亦温柔,仿佛还是那时颜家共享似锦年华的兄妹,望着依旧清澈的颜泽芝颜泽榕有些后悔当初同意了段华瑜,早知有今日他赔去了颜家功名也会带她远走天涯,“在宫里委屈你了。”
“对啊,让你当初答应,不答应这会肯定在外头逍遥快活,现在后悔晚了。”颜泽芝说的轻快无比,眉间面上皆是随性笑意,说完指了指微微隆起的小腹,“要没他说不定……”
“颜家有不起逃宫的皇后。”颜泽榕鄙夷,他深知颜泽芝这个人平常守礼规矩动了气失了耐心什么都不会顾。
“我说说嘛,”颜泽芝摸了摸鼻子尴尬陪笑,而后金珀瞄向颜泽榕,“你回来作何?难道是会情妹妹?”颜泽芝越说越起劲金珀中神采飞扬,“你什么时候成婚?快点生个女儿给我玩玩吧,成婚可以放到蒙迁战事后但是女儿可以现在就生,哥哥不用担心嫂子母女安危妹妹我会照料好的。”
颜泽榕转头不想言语,从他们再见起颜泽芝嚷的最多的便是“哥哥生个女儿给我玩玩吧,”颜泽榕不得不提醒道,“轩辕有长公主了。”
“那不一样啊,栀儿抱回来就已经快两岁了是个小女娃,我想要的是个女婴。”
“你自己生。”
“先不论是男是女生了也不会跟我姓颜,哥哥,快点生个女儿吧。”
“你随母才姓颜。”
“你是哥哥应该顺着妹妹啊。”
“做妹妹的应该听哥哥的话。”
……
老榆树下时光仿佛倒流回数年前,赤金女子变为白衣女童唯有三千青丝依旧披散脑后偶有几缕在空中飞扬,青衣男子面目依旧却是弱冠少年模样,木然的仿佛天崩地裂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神色都不会动一丝,女童追着少年问这个学那个,两人独处之时从不喊一声哥哥,直呼其名无礼无矩,那明媚的笑容中闪动的是至亲血脉的亲络。
女童总说,“你要是弟弟就更好了,长大了可以当哥哥用但我的话你还是要听,不过没关系哥哥应该顺着妹妹的,我的话你还是要听。”少年则侧身提步不予理会,木然的面容带着年少轻狂的不屑,他颜家大少爷要听一个女子的话岂不笑话?
你一言我一句彼此都不肯退让的两人说的口干舌燥,颜泽芝拎出备好的篮子摆出食物,“将军逃回来一路辛苦,来,小小心意不足为敬。”
“无酒不成席,皇家的招待未免太差了点。”
连解个渴添个肚都要斗上一番的兄妹都觉自己无趣,偏偏嘴上停不下来,边用边斗你刺我为逃将我扎你囚深宫,将食物扫尽日头已近西斜。
“天暗了回宫添件衣。”
“嗯,快走吧再晚城门就关了。”
“我知道,走了。”
“颜泽榕!”夕阳照着颜泽榕转身离去的背影,过分灿烂的金辉罩在青衣上之间一片金色,看来让人觉得恍惚,颜泽芝一直凝着背影的金珀有些发疼,“输了整个轩辕你也要活着站在我面前。”
颜泽榕顿步,金辉阴影下的面容淡淡一笑,未加转头继续往前面走去,“我知道怎么做。”在他有生之年战火不会燃到轩辕疆域上,做不到让她一生欢乐但他能让她一生平安。
从皇宫回来的颜泽榕绕过人群转进放马的空屋,耳际萦绕的是夹在风中而来的那句话,他能想象说话时那相同的金珀是怎样的熠熠生辉,里面藏注的又是怎样一番情意,笼着夕阳余辉的赤金女子长发又该是怎样飘逸飞扬,绝色的面容泛着那般浅淡真切的笑意,那情景他不曾转头看却仿佛就在眼前,这一生他都不会忘却。
“驻守嘉州的颜将军为何在珑城?”
马厩外传来一道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木然的冰冷的恍如出自死尸之口,淡笑的颜泽榕金珀一敛转身看向来人,说话人毫无表情眼神空洞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兄台认错人了。”
“呵呵~”木头一般的人在笑面上却无一点笑意,“颜泽榕腰间有一处琥珀色的月牙胎记,不是的话敢不敢露出让我一看?”
颜泽榕金珀一沉,那胎记没多少人知晓,“你是何人?”沉下的金珀暗中打量着四周,眼前人与木头无异双眼涣散无神毫无表情,这只是个替人传话的傀儡。
“别找了,我既然出现在此便有把握不让你寻到,想知我身份随他走一趟。”
“本将军不想知道。”颜泽榕戴上笠帽解下缰绳飞身上马,多呆一刻便晚一刻回嘉州,此行一是担心颜泽芝二是怕日后再无机会见面,倘若被人发现此次行踪那是大罪,不但自身难保还会牵累颜家。
“将军?!哈哈哈……”木头人放声大笑,张狂肆意,“说好听是为轩辕说到底为的是段家!日后的下场你以为是战死沙场吗?”
马厩外木头人不顾生死拦在骏马前阻去颜泽榕的去路,勒马不想伤及无辜的颜泽榕金珀一闪,轩辕与雪域一战中颜星恒战死,这是所有将士都知晓的烈迹,可同样参战的颜泽榕却满肚子疑惑。
颜星恒死在雪域的宫殿中,那时雪域已被轩辕攻下只余数百人逃窜进雪域宫殿垂死挣扎,颜星恒奉命领军搜寻残党,最后残党点火烧了整个宫殿,搜寻的大半将士生还镇国大将军的颜星恒却没能出来。
颜泽榕不解的是倘若大半将士都能逃出火宫那没理由武功在将士之上的颜星恒出不来,除非是有人不想颜星恒活着!而这人只有一种可能——段锦晖,为帝的段锦晖。
“为将者保家卫国为的不是谁是天下的百姓。”颜泽榕金珀中的疑虑散尽深沉一片,那人是他的父亲却也有异心,逝者已去多说无益,“把路让开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哈哈哈~刚才还说为的是天下百姓,怎么如今就要手刃你口中的百姓了?”
颜泽榕淡淡一哼,手上捻起一根银针未看到出手银针已然飞向木头人的一处穴道,木头人涣散的眼眸一聚软软倒在地上,颜泽榕拉起缰绳马鞭一扬向骏马展踢奔驰。
“嘭~”飞驰的骏马上骑马人忽然掉落,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马厩中出来一个青衣男子,年约五十身形高瘦左边裤腿空空飘荡在风中,面容与颜泽榕有几分相似,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不知是喜是叹,“到底还是年少,来人把他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