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没有理会在思考的卢象升,何成梁便催马驰骋起来,卢象升见状也只得催马赶上。
“建斗,你自己去鲁军总部办理手续吧,鲁军总部就在夏泉胡同,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我就不陪你去了,得赶紧回衙门呢!”过了城门,何成梁对卢象升说道。
卢象升连说不敢烦劳恩师,开玩笑,人一堂堂右都御史,没事儿陪自己?
待卢象升领命离去后,何成梁骑着马回到了巡按衙门,然而脚刚刚跨进大门,就看见马怀申急急的朝自己而来。
“哎哟,大人,你可回来了,佘公公等你好久了,学生差人去求是书院找你,谁知他们说早已离开,然而学生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回大人!”走到何成梁跟前,马怀申连忙说道。
“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啊?对,那个佘公公,谁啊?”何成梁一边往里走,一边满不在意的问道。
“佘公公是圣上派到鲁军的监军。”马怀申一脸愁苦的说道。
“啥?”此时何成梁已经到了大堂坐下,一听马怀申的话,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监军?监的哪门子军啊?我靠!”
“大人,小声些,佘公公现在就在后院的客房呢。”马怀申小声提醒道。
“行了,唉!他娘的这是谁出的主意!”何成梁恶狠狠的骂道,旋即却换了一个语气,高声说道:“子敬哪,去,到仙莱酒楼给本官定一个上好的雅间,一会儿本官要在那里给佘公公接风,明白了吗?”
马怀申一愣,他有些不明白了,尽管给何成梁当师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东翁,虽说在很多的方面他都很大方,然而在更多的方面,却显得无比的吝啬,甚至比一些乡下的土财主还不如,就比如这请客吃饭,似乎自家大人从来就没有在自己开的食为天之外的地方请过客,这回居然还要到济南城最好的仙莱酒楼去,真是咄咄怪事,想必自家大人连仙莱酒楼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吧。
何成梁不知道马怀申在心里如此腹诽自己,不过见马怀申久久没有回应,不由得咳嗽一声道:“好了,子敬,下去办事吧!”
打发走了马怀申,何成梁先进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而后对着镜子,强迫自己摆出笑脸,无奈这种强迫性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何成梁之所以对着镜子练笑容,就是怕自己一会儿再那个啥佘公公面前摆出脸子,到时候得罪了人就不妙了,尽管何成梁对太监这一群体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成见,不过在前世不管是电视还是文学作品,似乎里面的太监心胸都比较狭隘,自己得注意点才行。
“佘公公,我可以进来吗?”整好行头,并且自觉能够把握住表情后,何成梁来到客房的门口,轻轻的敲门,并向里面问道。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何成梁应声推门而入。
此时这位佘公公正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已经有几年烟龄的何成梁立马判断出这是星火工业坊,不,应该是星火工业集团(搬到济南后更名)搬到济南后新出品的高级货泉城,售价四两银子一包,当然烟丝和以前的那些高等牌子的烟差不多,只是在制作工艺上更为的先进,抽起来也少了些傲辣的味道。
在佘公公的身后和两侧,伺立着几个宦官打扮的小太监和几个身着飞鱼服,腰别绣春刀的锦衣卫,看得何成梁有些迷糊了,怎么监军太监还带着锦衣卫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何成梁轻咳一声,道:“本官昨日出城办事,适才方归,让佘公公久等了。”
“呵呵,不打紧的,咱家在何大人这倒也滋润,好久没有这么舒畅了。”此时佘公公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对何成梁道。
“那就好,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佘公公多担待啊!”何成梁尽量使得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难看,细声说道。
“好啦,闲话咱们一会儿再叙,何大人先接旨吧!”佘公公站了起来,对着何成梁道。
“臣何成梁接旨!”何成梁一边跪下,一边口呼道,心中却是暗骂不已,以后自己掌权了,一定要把这跪礼给废除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里的标点没错,圣旨可不是像电视上那样说的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都御史,山东巡按御史,山东兵备使,济南知府何成梁公忠体国,为大明编练新军,卓有功勋,朕心甚慰……”
听这个佘公公啰啰嗦嗦的念了一大堆,何成梁总算听到了正题,那便是圣上任命这个名叫佘贵的太监来做鲁军的监军,此后一应事务何成梁要多和这个圣上的代言人,不对,是代表,多沟通交流,共同打造一支牛逼天下无敌的军队出来,而且,在过完年之后,英明的皇帝陛下还将要在山东的两处河关派驻税监,不过也是常驻济南,往何成梁要好好合作云云。
娘的,我看你还挺厚道的一个人,咋还是要耍这些花样呢,朱翊钧,你姥姥的!何成梁暗地里向朱翊钧竖起了中指,不过表面上,他接完旨后,大呼道:“臣何成梁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地上爬起来后,何成梁故作轻松的笑着道:“哎呀,佘公公,本官早就盼着你来啊,你来了,咱们鲁军就算是有了主心骨了,佘公公,本官在济南城的仙莱酒楼定了一桌酒席,给佘公公和诸位接风,不知道佘公公能否赏脸?”
“呵呵,何大人,不急不急公事办完了,咱家还有些私事没向何大人交代呢。”佘贵佘公公将圣旨递给了何成梁,接着道:“这第一件事是咱家离京的时候,太子殿下交代的,世子爷,该回京了,希望何大人劝劝世子爷,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多次写信或者遣人到济南来,世子爷横竖都不愿意回去,太子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还得麻烦何大人了!”
糟糕!何成梁暗叫不妙,这佘贵的话很明显的在告诉自己,太子对自己“拐骗”朱由校出京很不满,自己再不把朱由校劝回去,估计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通此节,何成梁笑着道:“那是那是,本官做事多有不周,让太子殿下操心了,明日本官便会去劝世子早日回京,不知公公还有何指教?”
“呵呵,这第二件事情,便是我那猴崽子义子的事情了,听我那义子说,他的姐姐就在济南,而且他的姐夫就在咱们鲁军供职,好像现在已经是名游击了,好像叫……哦,叫成大牛,对,就是成大牛。”佘贵接着道。
原来是时破锋那小子啊,不对,现在不能叫他小子了,唉!想起这事儿何成梁就觉得心中有些惭愧,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迅速说道:“公公说的是王安那孩子?”
“是啊,不过现在我这义子可是叫佘安了,呵呵,这孩子确实不错,很懂事,也很会做事,现在在咱们御马监已经做到掌司的位置了,很是能够啊,听说他还受了何大人的恩惠是么?”
嗯,看来这个监军比较好应付了,何成梁心中一喜,不过嘴上却谦虚道:“公公言重了,当时本官身为清丰父母,治下百姓本官都应该泽被,谈不上什么恩惠不恩惠的!”
交谈一番之后,何成梁便带着佘贵等人前往仙莱酒楼。
觥筹交错之间,大家便更加的熟络起来,说起来酒席上谈事情确实是一项光荣而悠久的传统了,所以在微醉之后,何成梁便大着舌头对佘贵道:“公公远来,很是辛苦,而且又是为圣上办事,本官思来想去,觉得须得做点什么,于心才安,本官在柳沙街有一个三进的宅子,想送给公公作为暂时的安身之地,却怕委屈了公公,不知公公……”
对于何成梁这番没多少弯弯绕的话佘贵哪里听不出来,当即便道:“好说好说,何大人客气啦,不过咱们都是为圣上办事不是,咱家就不客气啦,哈哈!”
见佘贵收下了自己的“礼物”,何成梁更加笃定,接着道:“就是这宅子吧,离着鲁军大营有些远,就是不太方便,这个……”
“哎~”佘贵这下子明白了何成梁的意思了,不过他毫不在乎的挥挥手道:“咱家到这山东来呢,主要也就是坐坐镇罢了,同时呢负责圣上与鲁军的联系,其他的事务呢,咱家也是相信何大人您的,再则,山东总兵杨肇基杨大人也是久经行伍的,当然,我那义子的姐夫也在鲁军担任要职,有了你们这些有本事的大人们,咱家还需要操什么心哪,呵呵。”
“公公此言差矣!”何成梁眼珠子一转,正气凛然道:“大人一心为圣上办事,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怎么能够妄自菲薄呢?而且,为了公公能够更好的为圣上办事,为鲁军谋划,本官决定,要给公公发军饷!”
“嗯?”初一听何成梁的话,佘贵还有些不自然,然而何成梁接着话锋一转,倒是让佘贵始料不及了,他瞪着眼道:“不知道何大人所说的发军饷是怎么个说法呢?”
“公公,本官是这样想的,”何成梁向佘贵一拱手,道:“公公既然已经是我鲁军的人了,没有理由不领取军饷,所以本官决定每月发给公公一千两银子的饷银,同时呢,公公又是圣上派来的监军,在鲁军是代表着圣上行事的,所以本官还要拿出两千两银子作为鲁军上下将士与公公的孝敬,往公公不要推辞!”
何成梁一脸的恳切,倒是让佘贵有些莫名其妙了,你行贿就行贿嘛,咋还搞这么多的花样?不过佘贵是谁,尽管年龄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经在大内待了十多年的老人了,稍微一想,便明白何成梁的用意了,给自己一千两银子的饷银,虽说理由牵强,却也让人抓不着把柄,而另外每月两千两银子的孝敬,更是将自己与鲁军捆绑在一起了,而何成梁用的是鲁军上下所有将士的名义,他自己却是不用担风险,真真的好算盘!
想通这些,佘贵不由得对何成梁高看一眼,觉得眼见的这位年轻的何大人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傻愣,反倒是很有心计的样子。不过也好,每月坐在城里便有三千两银子的收入,一年,那就是三万六千两啊!乖乖,尽管之前佘贵在御马监便身居监督太监之职,然而每年得到的孝敬也不过数千两银子而已,加上花销,其实也没有多少身价,然而到了这鲁军,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白白的得到三万多两银子,而且看何成梁这架势,估计自己的日常花销也不用自己掏腰包了,有这么好的事情么?
“咳咳,何大人,那手下的儿郎们……”佘贵的意思很明显,便是想到这么大笔银子落到了自己的腰包,估计何成梁得到得到也不少,这样一来,鲁军的士卒估计就没有多少饷银了。
“呵呵,公公放心,鲁军上下,饷银充足,觉得不会有问题的,如是不信,公公大可派人查验!”何成梁拍着胸脯道,心中却把佘贵骂了个半死,死太监,老子是拿的自己的钱好不?佘贵加上一干锦衣卫和几个小宦官,何成梁一年怕是要支出五万两银子了,叫他如何不心疼,不过何成梁也明白,太监是觉得不能得罪的群体,不然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则自己在山东做的很多事情是经不起查的,一旦佘贵不和自己合作,一切都玩完了。
佘贵很满意何成梁的态度和表现,在酒宴结束后,佘贵还很贴心的提醒何成梁尽早的劝世子回京,还告诉了一些京城的内幕消息与何成梁,多少让何成梁觉得自己的银子没有白花。
之后,佘贵搬进了何成梁提供的院子,接着又将成大牛招到院子里交代了些事情,当然,这之前何成梁便提醒了成大牛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没让成大牛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翌日,何成梁便到了朱由校居住的别院,劝说朱由校回家了。
“世子,离京这么久了,不想念太子殿下么?”何成梁循循善诱道。
“不想!”此时的朱由校正带着一帮子人在做椅子,忙得不亦乐乎,听到何成梁的话,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何成梁顿时无语,也是,尽管是父子关系,然而太子殿下却基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朱由校从小便没有从朱常洛身上体会到亲情,要从这方面入手,恐怕没有什么效果。
“何师傅,你看这把椅子的样式怎么样,茗可会不会喜欢?”朱由校开口向何成梁问道。
“够了!”何成梁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很生气,不由得大喝一身,接着又对几个帮工的人呵斥道:“我有话与世子殿下说,你们先退下吧!”
待众人都乖乖的退下后,何成梁板着脸对朱由校说道:“世子殿下,这就是你的正事么?臣平日里的教诲你都忘记了是么?”
“何师傅。”朱由校此时变得十分的乖巧,与一般犯错的孩子无异,低着头,不敢直视何成梁。
“臣以前怎么告诫世子的,你是太子殿下的嫡子,说句犯忌讳的话,待圣上大行之后,太子登基,世子便是新的太子,将来,将来太子还要御极天下,像你现在这般作为,如何担得起这天下重任?”
“好了,”何成梁见朱由校一副可怜样儿,也不忍再责怪下去,温言道:“世子殿下喜欢茗可是么?”
朱由校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的,十分不好意思。
何成梁笑着道:“这没有什么,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不过世子殿下就靠着这些玩意儿打动茗可那丫头么?”何成梁手指了指哪半成品的椅子,接着道:“所谓英雄配美人,世子殿下又是天潢贵胄,如果只有这点出息,别说茗可,便是我这义父也不会答应世子再与她交往了!”
这时,朱由校抬起了头,望着何成梁,清澈的眼睛里有一丝的不服,还有一丝的委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却听何成梁继续道:“世子若是有心,便要清楚自己的责任,前些日子世子再报纸上写的文章,虽然文笔一般,却很有见地,我希望那是世子独立完成的,而不是让别人捉刀代笔,当然世子若是真的有那般见识,便要坚持下去,不要有一丝的懈怠,从京师到济南一路的见闻,加上在济南这近一年的见闻,世子殿下也应该了解了民间疾苦,也大抵明白了百姓的想法,现在,你的任务便是回到京城,好好的做你的世子,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或者说,现在你暂时要失去这里的一切,欢乐,以及自由,他日,世子要拥有的,是整个天下!希望世子不要让臣失望,更不要让茗可失望!”
说完这番话,何成梁便转身往外走了,半途,他又转身对朱由校道:“离开之前,世子还是将自己的身份告知茗可吧,别把那丫头瞒的太苦了!”
不过十四岁的朱由校此时仔细的品味着何成梁的话,呆呆的站在院子中央,连何成梁离去他都忘记了说再见,不过,良久之后,他那还显得十分稚嫩的脸庞第一次呈现出了成熟坚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