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想起了那日在池边，婼柳的古怪言行，果真知道，原来她果真早就知道，原来她本来打算袖手旁观的，但最后一刻却改变主意了主意说出了事实……可是全都是假的吗？
“你故意讨得柳家人欢心，你见机挑拨我与柳家的关系，故意叫柳家人都视我如敌，自己却不顾柳家众人的冷淡与我交好，就是要让别人觉得你事事都与我一体，你做了什么，就等于我做过什么，你不陷害我，对，你的确没有陷害我，你只是将我落下泥潭。”素秋浑身发抖，唇齿相颤。
“呵呵”婼柳笑的骇人，道，“是啊，就像这次我故意落水、假装昏迷，只怕连少卿都会忍不住恨你厌恶你的，可我却偏偏就要原谅你，我就要让他们以为，我对你好，我们很好，你和我是一起的，和我一样的，我做过什么，想要做什么，什么打算、什么动作、什么狠心恶毒、都要你脱不了干系。”
素秋看着她，却又看不见她了，只觉得耳际传来一阵肆虐的狂风，卷起无数的黄沙打在自己脸上刺得细密的疼痛，眼前已是一片黑，如同现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堵黑漆漆的墙壁，刚要开口，黄沙顺势进入，堵着胸口，瞬间呼吸变得不再均匀，胸口上下浮动起来。
“那你对少卿，对少卿就只为报复……你一点点都不爱他吗？”
“少卿……”婼柳几不可闻的喃喃道，暮然凝结了笑意，慢慢的化开恨意，眼底闪过不忍爱怜却又迅速的收好，她冷冰冰的说，“没有。”
“真的吗？真的没有吗？”素秋望着她痛苦、自欺的模样，再次问她。
“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就是为了报仇，我只是为了报仇，一丁点都没有，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不爱他，不爱他。”婼柳一遍遍的咆哮着，明明是说给素秋听得，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唤醒自己。
“你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没有，没有，姚素秋，我说了没有。”她否认。
“他爱你却怕辜负你，明明名正言顺却不要你，只是为了不愿伤害你；他明明自己体虚受不劳累，却因为怕你留疤为你不顾自己的身体为你找药；他一只疼惜你呵护你，默默的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素秋一件一件的说着他们的过往，属于他们的美好的过往，她不相信眼前的女子就真的一点都不感动，都没看见，一点都不爱他。
“别说了，别说了……他就是个死人，他就快死了，你听不懂吗？”婼柳激动的说着，随手拿起一个枕头砸向素秋，没有打中她，枕头越过她不偏不倚的砸在桌上，打翻了桌上的那碗汤，那是少卿亲手放在桌上的汤，那是少卿刚刚一口口喂过她的汤，黑浓的汤汁满满的洒在桌上、慢慢融化开来，顺着桌子的边沿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极了一滴滴晶莹的泪水，饱满的全是苦涩味道。
素秋呆呆的看着她，婼柳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直直的看着翻了的汤，不再刺激她了，素秋知道，只有爱着一个人，却又苦苦挣扎才会生气发怒，只有爱着一个人，却又不能的时候才会不愿提起到他，也不想别人提起他，如果真的不爱，就算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也可以视若空气，没有一丝情绪。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素秋早已不记得这是入秋以来的第几次雨了，它来的气势汹汹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野蛮的板过层层叠叠的樟树枝叶强硬的打在地上，硬要把原本弱小萧条、凄凄可人的残草镀上寒霜。
一身淡紫旗袍流光如玉、轻盈如羽，素秋淡淡的立在窗前，黯淡的望着外面出神，雪雁给她写信了，正确的说法是雪雁让朱霖代笔给她写信了。
当素秋看见那大概几十来张信纸的时候，心中有一丝丝的诧异，随即不由微微一笑，朱霖大概已经被雪雁搅得疯了竟是帮她写了这么多字，这么多的字满满的全是不着边际、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早就知道会这样了，雪雁那孩子总是可以专注于身边的一花一草，然后很快乐的……
最后她说自己马上要去大理了，她说那里很美很多花，四季如春很暖和，朱霖要她去那里玩，她还俏皮的责备那人，说自己一个人不是很想去，说自己去了会想素秋，只是朱霖非要她去，她要点委屈，素秋几乎看见她在自己眼前哭得天花乱坠的模样……最后朱霖在信的末尾写了，“世事无常，万事小心。”
本来就觉得奇怪，虽然知道朱霖的性子很好，他很爱雪雁，可是他怎么可能写这样长的话竟然一字未改，其实很多没用的废话他都可以概括说的；何况他们才结婚不久，有什么理由会叫雪雁一个人去大理；还有他末尾的那句话，那语气，究竟是什么意思？
‘世事无常’，朱霖他们的世事，只会是战事！
素秋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一股寒气沁入，抚着纸窗‘咯吱’作响，应该是觉得冷，她下意识的抱住双臂，却没有理会纸窗任凭它敞开着，只是想吹得自己头脑清楚些罢了！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是坏了良久了，或许早该换个新的时代了，天已经无声无息的大亮了，这场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撑着一把油纸伞便出门了。
素秋撑着伞踏着残草漫步徐行到了婼柳的院子，远远的就看见门是关着的，她心中一紧，握着伞的手不由的加重力道，箭步走到门前不假思索的推开它，慌慌张张的闯了进去，身后木门不情不愿的一声闷响。
“姐姐”“素秋”两人一口同声，眼神略含诧异的望着她。
少卿半倚在罗汉床上，一袭雪白的褥子，一身棉白的素衣，一张苍白的面庞，一张煞白的嘴唇，浑身上下和这浓浓的寒意一样，没有一丝生机，然而他的嘴角却挂着无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