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深入大山，我们虔诚的乞求明天 我们这个班一个四个人。陈作了我和丙古之外，还有丙古的二哥，以及邻村的一个叫作平成的中年汉子。丙古带着我坐着矿车一路飞速地往大山深处滑去，一路上感觉到阴森森的风飞速地从身体上掠过，不多久，便能感觉到地底的湿热之气涌来。虽然室外此时已是十度以下，但在这洞内，虽然穿着单衣仍不觉得冷。
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之后，我努力的睁开了眼睛，这时便可以看见头顶上有被横木和杂树枝托起来的井顶。遇上穿越石层的地方，甚至还可以看见突兀的石头向我们露出狰狞的面孔，而它们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正在向我们扎来，而那些被炸药炸得有些松动，已经被清走了部分炸裂了石头的黑漆的缺口，好象此刻正向我张开血盆的大口，时刻准备将我吞没。
“我们坐在这矿车里，不会有事吧？”我心有余悸地问道。
“我们坐了一两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情。”下井的人对这些很是忌讳，平成显然对我的加入也有些不满，我只得闭上嘴安静下来。
乙古和平成下了矿车便立即*起铁镐忙活起来，当我将几辆空矿车推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煤块了。丙古此时正*起铁锹往矿车里装煤，我努力地学着丙古的动作，如何在这狭小的空间灵活的运用手中的工具，手中的铲也是不敢停歇。
飞扬的煤屑立即铺天盖地的包裹着我的身体，无孔不入的渗入我全身各处的毛孔。我渐觉得有些窒息。终于忍不住想要大声的呼吸几下，于是更大的一股煤灰钻进了我的口中，直入我的喉咙。我努力地咳嗽着，试图将煤灰咳出来，可是尽管我都咳出了眼泪，吐出来的痰仍是那么的黑。
我无助地望着丙古：“我们可不可以戴着口罩来干活呢？”
“这矿井下就是这样的，想舒服？想舒服你去做大官坐办公室里去啊，这会儿还能吹着空调呢。”平成立即一脸鄙夷地搭上了话，我很快便从他这一段时间的举动觉察出了自己不太受欢迎，立即止住了话头。
推着矿车在巷道中走的时候，丙古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这样的，不少人四十几岁就染上了肺病。我家叔叔虽然五十多岁了仍在井下，但每天早上起来，床头的地面上都是黑的。你还好，只是暂时来赚点学费，忍忍也便过去了。”言罢，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他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五十几岁了仍在井下干活的叔叔。
收工的时候，尽管丙古和乙古一再要将我拉上空矿车，并让我坐在最安全的前面，我仍是坚决的摇了摇头。虽然我全身都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但一回想起进来时那阴森森的顶在我们头顶上的那些尖利的山石，我立即便会觉得毛骨悚然。
当我高一脚低一脚，满身疲惫的走出矿井的时候，丙古他们早已将自己脱得光光的，舀起一瓢瓢滚热的水，往身上淋去。矿井里的山厂，在他们的背上、脚上、胳膊上，都留下一块块青紫的疤痕，可他们仍不得不卑微的、日复一日的钻进这大山的腹地，向大山索取这一家子的明天的生活用度，或者说，他们在为自己博取一个更好的明天？
我推开澡堂门时，夹带着一股冬天的寒风，让靠在门边的平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瞧见是我，只微微皱了下眉头，又一边使劲地用毛巾擦了擦身子，一边高亢地吼叫着：“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
他的声音并不优美，甚至于他连韵律都没有找准，但那高亢的嗓音，和着其它人的或怒或骂的嬉笑声，回荡在群山间，有一股莫名的悲怆之感。
他们赤条条地在我面前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我却显得难为情起来，难道我真的要将自己稚嫩的身体和他们融成一块，尽管我只是个见习的矿工，可我的身份仍是个大学生，是天之骄子。
没有人会留意我的存在，包括丙古。或许他们都沉浸在总算完成了一天的劳作之后的轻松，或者是总算逃脱了大山的血盆大口的一种释然，让他们的言语都有些放肆和张扬起来。我只得找了个角落，轻轻的脱下了衣服，这才我才发现，我的全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不曾覆盖着煤的痕迹，如果这时候有镜子的时候，可能只能从那双转动的双眼和白皙的牙齿仍能感觉到这是一具活物。
我用水打湿了身子，拾起了肥皂反复的在身上揉搓，可尽管我如何努力，但仍是徒劳的。我的指甲缝里，手纹里面的煤痕只洗掉了表面的一层，那些毛孔中的煤印，任我将皮肤都搓红了都洗不脱。
我曾经怀疑那些矿工们，他们的脚纹和手纹间为何总是年复一年的泛着煤的黑青色，如今我明白了，在残酷的生活面前，我和他们一样，卑微而虔诚，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草根。
工友们三三两两的收拾完了东西，都哼着小调轻松的走了。这一天对他们来说，剩下的便只是轻松惬意了，或许赶着回去，年轻的还能搓几圈麻将的，年纪大了的，也还能下地帮助一把婆娘，忙忙地里的活儿。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默默地拾起了肥皂在我背上揉搓。良久才长叹一口气，自怨自艾道：“都怪爸爸没有用，让你这么年轻就来挖煤了。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不，爸爸，你是最有用的。”我拼命的压住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全村那么多的人，你是第一个培养出一个大学生的，他们都不如你。”
“是啊，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可是我们家的。”父亲似乎有一些释然。“第一个啊，想不到这第一个竟然要靠挖煤来赚学费。”
那一刻，我和父亲都有一种欲哭的冲动，但我们都没有哭出来。如果生活真是我们哭一场便能放过了折磨我们的话，那么这个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人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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