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搅碎了女兵们的梦境，也搅乱了她们的心情。女兵们对枪声是非常敏感的，她们本来光着膀子相互挤在一起睡觉，热带丛林的温热使她们并不寒冷，而是凉爽，但有了敌情，就不能光着膀子战斗了，匆忙中也记不清自己的衣裤究竟挂在崖洞口哪根树枝上，只有看到衣服就扯下来穿，好在身材都差不多，互穿了军装也还是得体。
王秀君提着枪慌忙跑来，大声吼叫：“鬼子、鬼子兵来了，姐妹们，中尉，小鬼子来啦，真象一群幽灵，悄悄的就来啦！”
高杰跃起身，提枪迎着王秀君跑去，边跑边喊：“秀君，别慌张，我来了，挡住鬼子，一定要挡住鬼子，宋贵生，把女兵们都叫醒，小鬼子追了来，准备战斗，小鬼子不容我们安生，我们就跟小鬼子拼杀到底！”
高杰打了个盹，他还不知道女兵们正在穿着军装，他的反应就是对付敌人。
“姐妹们，检查刀枪，要打鬼子了！”宋贵生站在崖洞口惊叫起来。“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砰，砰，砰！
日军开火了，子弹嗖嗖嗖的飞来，呼啸着从高杰的头顶掠过，剪断了山崖上的几根小树枝，窸窸窣窣的落下来撒在他的身上。
高杰能看到敌人枪口闪闪的火光，象是粉红色的鬼火在夜幕里迸射，又象是一干魔鬼在耍弄它们的红舌头，几个鬼子兵的身影在河岸上的矮树丛后面晃晃悠悠，身影在黑幕后晃荡，黑乎乎的宛如纸扎人一般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秀君，快趴下，躲起来，小鬼子打的是乱枪，别被乱枪伤了！”高杰冲着王秀君大声说。
王秀君哎哟叫一声仆倒在地，翻滚着身子滚到一个大石头后面隐藏起来。
“秀君！”高杰跳跃几步，也在一块突兀的石头后面卧下身，急切地问。“秀君，怎么啦，受伤了没有？注意隐蔽，不要暴露自己，天黑，小鬼子看不清我们，瞄准了再打！”
“中尉，我没事，我绊了一下，跌倒了。我看得见小鬼子的脑袋！”王秀君回答。
“小鬼子真是盯着女兵不放了，他们一直跟踪我们！”高杰说。
“好象我们把鬼子甩开了，会有什么人给小鬼子指路呀？”
王秀君当然不知道还是那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引起了岗山的注意。
王秀君边说边抬起枪，瞄准前方河岸边在树丛后面晃动的人影开枪射击，枪声一响，她望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向上窜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噗咚一声掉进了河中。
王秀君穿着半干的衣服值哨原来感到有些寒凉，枪声使她内心激动哪里还有寒意，她兴奋地吼叫起来：“中尉，我报销了一个，我很少打枪，我的枪法也不错，我瞄准了打的，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高杰抬枪瞄准，扣动了板机，砰的一声，又一个敌人倒下了，他也激动地说：“好样的，秀君，报销了两个啦。狗杂种小日本鬼子，来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看你娘的能生多少小鬼子，狗娘养的杂种，鬼娘养的是鬼子！”
“中尉，你是堂堂的男子汉，想不到你也会骂娘！”王秀君笑着说。
“小鬼子该骂，害怕啦，不敢打枪啦，大公鸡都还没穿裤子，小鬼子就跑来送死！”高杰说。
“中尉，小心鬼子偷偷的摸上来，小鬼子诡计多端的！”王秀君说。
敌人停止了射击，不知是退走了还是象狼一样正从阴暗处摸下来，乘人不备时再下口咬人。
“中尉，小鬼子退走啦！”王秀君说。
“不可疏忽，敌人是来了几只探路的毒蜂，可能蜂群在后面！”高杰说。
高杰不敢大意，密切关注着敌人活动的地方。昏黄的月亮沉到山背后去了，天色更加昏暗，看不清哪是崖壁哪是河岸。没有了枪声，山崖下变得异样的寂静，这种寂静令人窒息。
高杰俯身在巨石后面，凝视着河谷，啼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注意着一丝丝风吹草动。他的背后，响起女兵们嘈嘈杂杂的说话声，声音虽然嘈杂，但女兵们并不慌乱，他依稀听得清李婷在安抚着女兵们。
一阵脚步声响过来，是宋贵生和林芳提着枪赶来，在高杰身边站定，宋贵生喘着粗气说：“中尉，来了多少鬼子，看得清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贵生，快趴下，别给敌人当靶子！”高杰大声说。“护士长，小心哪，不要站着讲话！”
“呯！”敌人打了一枪，子弹打在高杰跟前的岩石上，迸起一片火星。
宋贵生和林芳急忙趴下了，隐蔽了下来。
敌人可能是失去了目标，又停止射击了，朦胧夜色还掩护着敌我双方。
“多危险哪，宋贵生，你有些莽撞！”高杰生气地骂道。“都是老兵了，还站在敌人的枪口前暴露给敌人，冒失鬼。一等兵宋贵生，小鬼子这一枪打高点，你还有小命吗？万幸打枪的是个孬种，算是给你留了条小命。知道吗，对面到底有多少双眼睛搜寻着我们？林芳，你去招呼姐妹们，提防小鬼子偷袭。一等兵留下，敌人摸上来，要准备与敌人拼一场啦。王秀君，你也回洞里，这里有我和一等兵就够了，天黑得厉害，小鬼子轻易不敢下来！”
“中尉，我留下，杀鬼子我在行了，我正想练练枪法！”王秀君说。
“王秀君回去，我是护士长，我留下，保护姐妹们我有责任。”林芳说。
“王秀君，你真文气，生死关头了还想着练枪法，快回去，这是命令！”高杰说。
“长官，真下命令呀，我服从，我走，这里有林芳姐！”王秀君猫着腰提着枪快步离去。
枪声停了，河边变得寂寥无声，谁也不留心去听水流的澎湃声了。
“中尉，我有个意见，我能说吗？”宋贵生犹豫不决地说。
“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哪象个男子汉，现在是生死关头呀！”高杰大声说。
“我说啦，长官！”宋贵生下了决心，爽快地说。“中尉，请长官不要再唤我一等兵了！”
“为啥不能喊呢，你是怎么啦，嫌一等兵军衔低呀？”高杰不解地问。
“我也是三、四年的老兵了，还是一等兵，多不好意思，万一走不出丛林去，牺牲了也想留个名声！”宋贵生说。
“你的心思我一猜就准，好吧，我提升你为中士，林芳护士长作证！”高杰说。
“我愿意作证人，恭喜你，我也是二百师的中士护士长！”林芳说。
“谢谢长官！”宋贵生欣慰地说。“不过，一般时候，还是喊我贵生好听！”
“嗬，中士，你是军衔也要，亲情也不放过，好，我给你顾点面子哪！”高杰说。
“军人、战士，谁不需要点荣誉！”宋贵生说。
高杰正想说句话，却依稀看到河岸下草丛旁有两个晃动的人影，他以手势示意林芳和宋贵生注意河岸上的敌人。他慢慢地举起枪，慢慢摆动枪口瞄准一个黑影，果断地开枪，子弹飞出去，那黑影闪了一下，倒栽葱似的跌了下去，但没有听到人的惨叫声。
高杰屏住呼吸观望了一阵，再也看不见黑影晃动，他有些疑惑了，喃喃地说：“噫，到底是人还是鬼，怎么没有声音，莫非我们真的撞上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