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驭蛇的巫女表情如常,脸上似笑非笑,驱动脚下的青蟒盘行游走,烟视媚行来到黑豹前面。
巫女面如桃李,巧笑倩兮对着骑在黑豹上的女猎手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女猎手的小脸依旧脏兮兮的,眼神冷若冰霜,只是不答。
巫女轻笑了一声,跃下青蟒,伸手从身边一位女荒人手中接过一把砍山刀,走向3734号。女猎手冰泉般的瞳孔一缩,毫不迟疑搭箭对准巫女。
巫女仍旧神情不变,笑吟吟地走近,在黑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女猎手身子一颤,尚未反应过来,坐下已黑豹闪电般退后,一对美丽的豹眼眯成两道危险的线条,对着巫女发出低低的咆哮。女猎手失魂落魄般看向3734号,原本冰泉透亮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一片茫然。
3734号亦在此刻抬起低垂的头,对着女猎手微微一笑。大战鸠山武夫、谜泽偶遇,两人互施援手,3734号在潜意识中已将这位勇敢美丽的女猎手视同左手这等交情的战友。此刻行将就死,少女竟不惜破坏祭祀,赶来干涉,显示出与表面的冷漠不同的心理。
巫女走到3734号身前,脸上巧笑嫣然,眼中却带着明显的厌憎之意。晓风岗上的荒人们呼啸四起,继续更加狂野的舞蹈……
巫女秋水眼波泛起凛冽的杀意,纤纤素手举起砍山大刀,温柔一刀朝3734号的脖子斩去。
就在利刃及颈,身首异处的当口,3734号一声闷哼,身周风云突变,雾气像揭锅的开水剧烈翻滚,无数电光生成,噼哩啪啦绕体游走,以少年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半径三尺的风雷漩涡。
正所谓变生肘腋,巫女只会分心预防骑豹女猎手的反应,哪会料到砧板上的咸鱼还会跳起来咬人,只觉电光绕体浑身一麻,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少年身上,瞬间落入对方钳制。
少年腕间的铁线蛇已经不知所踪,双手皮开肉绽、血肉糊涂,十指呈诡异的鸡爪形态。3734号一手扣住巫女的右手脉门,另一只手则持着从对方手中夺来的砍山刀横在巫女修美的玉颈之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转眼间持刀杀人的巫女反落入猎物的掌握。场面气氛一时凝滞,只有老约翰比哭还难听的古怪笑声:“成功了,竟然成功了……啊哈哈哈,他奶奶的,走狗屎运了。”
平地风雷乍起乍消,就算是烈风长老、灵媒毕方、花田错这等人物,甚至距离最近的巫女都是莫名其妙,唯有老约翰事先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期望,因此才看得明白。
近代欧洲,文艺复兴,百家争鸣,科学大兴其道,早已跳出古代格物的窠臼,新的定义观点层出不穷,甚至破而后立,不断推翻神术的虚妄结构,最终也脱离魔法的理论范畴,卓然自成一家,称作物理学。涌现出达•芬奇、哥白尼、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焦耳等震烁古今的领域宗师。
三百年前,文艺复兴三杰之首,一代巨匠达•芬奇主持“永动机”的建造,三十年后,这项举世瞩目、堪称神迹的“永恒动力机械”工程宣告失败,达•芬奇亲手摧毁“永动机”模型,黯然对外宣称:“永动机是不可能造成的”。
“永动机”并非达•芬奇首倡,而是一项前后历时两百余年,整整投入四代人心血的学术大攻关,可惜最终功亏一篑,无数人为之扼腕,甚至有人心灰意冷,从此厌世隐居。间接导致西方学术界分裂成两个阵营,“唯物”派占了主流,“唯心”派成为非主流。
俗话说得好,无数美好的承诺不如一块面包实在。“永动机”建造失败后,学术界主流将“能量守衡定律”奉为圭臬。此时有位非主流怪才针锋相对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一加一不等于二”,因为过程当中会产生“变数无限”。这在当时被讥笑为无稽之谈,却引发后世“无限猜想”。
用莫少君的话来说,老约翰诚然是典型的非主流学者,一生不得志,受到太多刺激和打击,以致心理变态,言行最爱剑走偏锋。以“效法古人”为借口,到处寻幽探秘,掘坟盗庙。
老约翰年轻时叛逆不经,正是“无限猜想”的追捧者,曾经有过雏型设想,后面又被别人或者自己逐一推翻。有一段时间为了求证那个“变数”,疯狂的约翰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进入众神殿,因此接触到玛雅人“真力火种”的说法,令他眼睛一亮,终于有了寄托。
玛雅人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火种”之说也是语焉不详。老约翰触类旁通,明白自己一心要证明“变数”的存在,早已落入“唯物”的窠臼。遂将目光转向东方玄学,潜心揣摩佛家的“六道轮回”与道家“阴阳终始论”,最终在《易经》中找到定鼎之法。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的一便是老约翰寻寻觅觅的“变数”。
至此老约翰的“火种奥义”几近大成,自创“奥丁序列”。但要在秩序中加入变数,预测并掌控结果,谈何容易。难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如“变数无限”,终究出现了难以掌控的变数,几次出现事故,险死还生。
人可以学会游泳,终不是鱼之本能。老约翰固然渊博如海,终究没有东方易理玄学的基础,他一生与那些“唯物商人”唱反调,孰不知自己的骨子里亦难除唯物的偏执,相当讽刺。
而今他的年龄一大把,早已失去重头再修的可能性,不得不另辟蹊径。老约翰赖上莫少君,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听说莫少君家族曾经出过易学博士,贵为帝师。还有一位长辈乃是当代名医,还是南派有名的武术家。本来就抱着讨教的心理,待见到3734号,心中姑且一试的念头再也抑制不住。
西方学术务实求真,重术不重道,探索宇宙本源,并试图将之公式化,往往搞得复杂无比,一个观点要堆以千言万语反反复复来赘述,一个实验要通篇累版以无数公式去计算。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多实在!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的一便是那“变数”,这“一”便是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论懂或不懂,中国人生在这样的文明国度,骨子里便沉淀着这种理论。就如鱼从来没有学过游泳,但它生来就会游泳,因为它是鱼,鱼因水而生。
3734号也是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创造出一项奇迹。当他摒弃杂念,用手指在身后将“奥西序列”中代表水元素的符号以风之刀意画出来时,心意顿生感应,只觉得脑门一凉,似有一盆清水当头淋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通透无比。清风和雾直接吹进脑海,深藏在脑海深处那颗隐晦不明的“火星”亮了起来,如死灰复燃。如同沸油遇到火星,瞬时身周风云际会,雷电并起,虽然只是持续短暂的数息时间,却无疑是扭转乾坤之举。
过程似乎真如老约翰吹牛的那般简单,“三分钟掌握真力奥义”。但观3734号那如鸡爪一般的十指,便知道这“遁去的一”没那么容易掌握。3734号事后回想还是心有余悸,若那颗“火种”再大一些,他与巫女两人都有粉身碎骨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