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风驰电掣,一气挺进觅渡桥。
浑身酒气的梁子乾手里提着一瓶白酒,踉踉跄跄地奔上拱桥的顶端。
“咚咚咚咚……”
觅渡桥上,梁子乾背靠汉白玉护栏,仰起脖子把一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
本想以此来麻醉内心的痛绝,却只是酒入痛肠化作相思泪,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刻的梁子乾,痛悔得更是没了底线,疯狂得无法自控。
“蜜蜜——”
“蜜蜜——”
“蜜蜜——”
…………
一声声绝望的呼唤,如晴天霹雳,震慑着静无声息的护城河。
梁子乾向着平静的水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似是要洞穿河水,把田蜜蜜的冤魂从河底给唤醒,让他亲眼看到她的尸体,亲耳听到她的回声。
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万念俱灰,怆天哭地……
即便是词海里所有表达悲痛的词语全部堆砌到梁子乾身上,也表达不尽他此刻的绝望与痛切。
痛,不可遏止!
泪,势不可当!
充斥了血红的眸子向着微波的水面望着。
泪眼问水水不语,乱波漂过枉自去。
两条修长挺拔的腿,已经无法正常支撑躯体,即使倚靠着护栏,梁子乾却还是不停地抖动,手中的酒瓶失重的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亦如梁子乾的那个美好的梦,成了玻璃碎片。
他渐渐无力的蹲下身去,双膝倚栏软塌塌地跪在大理石桥面上。
刚刚分别一个月,却已是经历了一个生死轮回,那个身上散发着青柠檬体味、纯净清明的女孩子为了报复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以一种死亡的方式化为乌有。
人死以后,如果有灵魂还在,也许此时此刻,田蜜蜜的魂魄会被这绝望得死去活来的男子所感动!
从初次的邂逅相遇,到后来的夜晚护送,再到后来的订婚仪式,一致于两人的多次纠缠,整整三年半!一千三百个日日夜夜啊!
当初那个见了他如见了神祗般瞪着清明水眸的田蜜蜜,当初那个集音乐表演舞蹈于一体的田蜜蜜,当初那个在订婚典礼上被他狂吻却遭到她痛掴的田蜜蜜,当初那个在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境遇下赤身裸体哀求他的田蜜蜜,当初那个在蓝博基尼车子里被他折磨得服服帖帖的田蜜蜜,当初那个被蒙了眸子把初夜献给了她的救命恩人的田蜜蜜……
而今的她,却成了一个鬼魂!
往事如烟,一切的一切终究成了物是人非!
这样的悲剧,无非是要让梁子乾亲身感受他曾经深爱的女人,那个娇美的未婚妻,非待要以死作为待价来报复他,达到雪耻的目的!
她,却不知把假相当成了一个事实,让误会带来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呢,曾经的誓言,却只是淤塞心间,暗中的保护,还是百密一疏。明知是要强加在她身上的爱意,而今,他却全无机会!
谁来告诉梁子乾,他需要怎样做才能挽回田蜜蜜的生命,哪怕是尚存一息?他怎样做才能弥补他对她的亏欠和许诺?
惟有桥下水,无语东流。
片刻后,只见梁子乾双手紧握护栏,挺拔起上身,以一种虔诚忏悔的姿势,抬起头来,视线穿过护栏的空隙向水面瞻望。
即便是一个世纪的跪拜,又追悔何及?
******
梁子坤站在别墅大门口看到家用车缓缓开近。
在梁子坤的视线里车子停稳。却见司机从驾座钻出来打开后车门,接着慕容琼蕤从车里钻出来,司机倾着身子绕到车尾开了后备箱取出行礼箱,咣的一声合上后备盖。
慕容琼蕤一个人落寞地向大门口迈进,身后是司机拖着大大的行礼箱。
梁子坤特意从学校请假赶回家来,一是梁麒麟的命令,二是为迎接蜜月归来的大哥梁子乾。
本来梁子坤就忐忑不安,这样一来他便心生疑虑,抽动着狭小的细长眼掠过一丝惶惑。
大哥呢?
心里暗自嘀咕着,却不露在面上,上前跟慕容琼蕤打招呼。
“哎?大嫂,你怎么一个人回家了,我大哥呢?”
“你大哥说公司有事要忙,直接回公司了,二弟,怎么?你有事吗?”
显然,慕容琼蕤兴致不高,只是装出亲切的口气,梁子坤能感觉的到。
“没……没事,我盼着他带给我礼物呢。”
搪塞着,有意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不是没事,是有大事!
梁子坤预感到大哥梁子乾一定是知道了田蜜蜜跳河身亡的噩耗!随即他的担心瞬间莫名地膨胀到极大。
“大嫂,告诉妈,我找大哥去了啊!”
语落,梁子坤迅速钻进了车子。
匆匆忙忙赶到甜蜜蜜婚庆公司一问,梁子乾根本没回公司,梁子坤的脑袋嗡嗡作响似发动飞机,心悬浮得无法集聚思维。
箍着脑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的梁子坤,意识到大哥梁子乾得知田蜜蜜跳水身亡的信息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啊?大哥该不会想不开走上绝路吧?
这样可怕的念头赫然一闪,梁子坤禁不住浑身一个痉挛,冷汗涔涔得从鼻尖冒出来。
他越想越后怕,却又一时摸不准该不该把这件事回报梁麒麟。
梁麒麟知道梁子乾蜜月结束这天返回,却是故意在公司没回家,只是授意梁子坤看好梁子乾,有什么情况马上向他回报。
至于梁子乾干什么去了,梁子坤只是猜忌,却不知实情。
该不该回报爸爸呢?要是向爸爸一说,事情就会张扬出去,大哥梁子乾的形象就会受损。
怎么办?怎么办呢?
正在梁子坤徘徊在梁子乾的办公室里无计可施,手机彩铃猛然响起,从裤兜里掏出一看,是郝隽哲。
“隽哲哥,什么事啊?”他急切地问着。
“子坤,见到你大哥子乾了没?”
听到郝隽哲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和着急,更加证实了梁子坤担心得必要。
“他没有回家,不知去哪里了,隽哲哥,是不是我大哥知道了田蜜蜜跳水的事了?”
“他知道了,来找过我,去派出所查了案宗,丁旭尧打电话给我,说子乾看了案宗像个木头人一样离开的,他可别想不开啊!”
“隽哲哥,怎么办啊?”
梁子坤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郝隽哲身上,一双充满了渴望的细长的眸子盯着手机。
“赶紧找,先去觅渡桥吧!”
两人通完电话,分两路向觅渡桥奔去。
不足半小时,觅渡桥上已经一堆人把梁子乾围在其中。
大都是些好事的中老年人,他们对着梁子乾的后背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年纪轻轻,不干正事,就知道喝酒,都渴得烂醉如泥了,家里人也不管管!”。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瞧瞧他那痛苦的样子!”
“别不是想不开来跳河的吧?哎呀,这座桥啊,是越来越不清静了,动不动就有人来跳,真是阴魂不散啊!”
…………
“大哥——”
梁子坤粗喘着奔上桥,以为大哥要跳河,拨开众人扑到梁子乾身上死死的搂着后腰。
随后赶来的郝隽哲,看到梁子乾没有走极端,略微放松了些,于是他对着众人解释着,先把他们给驱散。
“好了,好了,他喝醉了,没什么要看的!散开,散开,都散开吧!”
被郝隽哲冷着脸一轰,众人便无趣地离开了。
“大哥,你这是干吗啊!”
梁子坤想把大哥从拦上拽下来,可是梁子乾双臂挽着栏杆就是不放手。
“子乾,别这样!”
听到是郝隽哲的声音,梁子乾突然折过脑袋,赤红着眸子痛到极致地盯着他,分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郝隽哲,混蛋!那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嗯?要是你告诉我,让我见她最后一面,我就死心了……”
如果不是梁子坤死命地把他给环抱着,看他那失控的样子,拳头早就擂到郝隽哲的脑袋上了。
这种情形下的郝隽哲,他看到了哥们绝望的神情,是不会计较被他臭骂的,他只是无奈地站在两步外,痛惜地看着梁子乾。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告诉我,蜜蜜的尸体埋在哪里?快告诉我啊!”
他似是一头发了狂的野兽,力大无比,眼看梁子坤招架不住。
“大哥,要是你相信我,我告诉你一切!”
听梁子坤这样一说,梁子乾渐渐停止挣扎。
“子坤,你从来都不会欺骗大哥,是吗?快把实情告诉大哥!蜜蜜的墓地在哪儿?”
绝望的眸子里顿时升腾起一抹希望之光,梁子乾怔忡地看着梁子坤。
“大哥,只要你相信我,我就告诉你!那天,我就在这里看打捞的,我亲眼看到了田蜜蜜的尸体从水里运到岸上,没错!那就是她的尸体!隽哲哥也看到了,还有华烁黛蒂都看到了!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郝隽哲疑惑地回忆着那具霉烂了的尸体。他们是看到了一具死尸,可那分明不是田蜜蜜的,他怎么这样妄说呢?
郝隽哲不解着,他一抬头扫到梁子坤正向他使眼色。他以为这是梁子坤让梁子乾彻底死心的计策,便意会地点点头。
与其长痛无如短痛!
再说,只有梁子乾对田蜜蜜彻底死了心,才会对慕容琼蕤全心全意!
想到自己的暗恋之人,被梁子乾娶进家门,却不当回事,郝隽哲心也便刀割般疼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空吞了口水,很是果决地对着梁子乾吼着。
“子乾,你听好了,我们都看到了田蜜蜜的尸体,她死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她的尸体被警方给带走了,没人知道怎么处理的!”
郝隽哲的这番话果然奏效,瞬间,梁子乾的全身似是抽了筋挖了骨,整个人绝望得瘫软下去,生生得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