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大少那张大班椅，林子才知道有多不舒服，同时，也知道大少的信誉度有多高，听说他出了事，那些合作伙伴几乎踏破门坎，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
他们是来讨债的！
大少在的时候，他们不担心，大少生死未卜，他们就非得见到真金白银，他们不相信老爷子还能支撑起张家大业，野种二少就更这没能耐了。
因此，他们认为，张家势力再大，也会轰然倒塌。
老墨说，有事好商量嘛！
他陪笑脸，说好话，人家就是不卖帐，老墨生气了，说你们如果不是和张家合作，能有今天一番事业吗？养得起老婆孩子吗？人不能没有良心！更不能落井下石！
人家问：“良心是什么东西？论斤还是论两？多少钱一斤？多少钱一两？”
老墨说：“你们捂捂胸口就知道了。”
人家说：“张家如果有良心，很应该把货款付给我们啊！怎么反倒说我们没良心了？现在，世道是不是变了？欠债的比我们讨债的底气还足，杨白劳B死黄世人？”
老墨哑然。
林子看不下去了，叫他们别嚷嚷，不就那么点货款吗？张家家大业大不缺那点钱。他叫那些人去财务部登记。
“我们会尽快调配资金，把你们的货款都清了。”
上门讨债的一片沸腾，欢呼二少万岁！
老墨脸皱得像苦瓜，把林子拉到一边嘀咕，你这么做妥吗？林子说，有什么不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钱不还，心里牵挂着，也不舒服吧？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这不算欠债，应该叫资金周转。”
“其实，就是一样，你只是偷换了概念。”
老墨耐心解释，说生意上的资金周转是一条循环链，我们欠这些人的货款，又有另一些人欠我们的，比如说，铝材型集团需要原料，我们购进了，就欠了人家的货款，生产出产品，卖给下家，人家也欠我们的货款。
“现在，你把这头货款付了，下家的货款还没到位，我们的流动资金就减少了，甚至挖空了。”
林子还是不相信，张家不可能那么不经折腾。
给张家供货的商家很多，包括工业的、商业的，特别是一些小供货商，只与分公司有来往，听说总部这边可以兑现，便越过分公司，跑到张家大厦嚷嚷也要登记。
人越拥越多，账务部不得不把登记处移到一楼大厅。
大供货商淡定许多，打电话问张家资金链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说张家要兑现货款，应该先考虑我们吧？如果，上一批货款不到，就别怪我们了，我们会停止第二批供给。
老墨知道大供货商的分量，他们一个停止，张家集团瘫痪都有可能，于是，他带着林子上门解释，说那些小供货商太浮躁，一个个轻信了谣言，其实，张家的资金链一点问题也没有。
“张家一切正常，非常正常。”
大供货商就说：“张家最近事怎么那么多？这媒体刚炒完，供应商又找上门了，无风不起浪嘛！”
老墨忙说：“彼此合作多年，张家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怎么和小供货商一般见识？我们缺谁的钱，也不会缺你们的钱啊！”
大供货商连连摇头，“这可说不定，你们张家一宣布破产，政府可就不管我们这些大户了，能分的，先分给小户，他们闹起来，政府麻烦，我们怎么闹？亏得再多，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林子最见不得这种装腔作势的人，说：“当初不是有合同吗？当初不是都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吗？我们按合同办事！”
哪知人家正巴不得，说二少爽快！当初，合同是签了，但彼此合作多年，大少一个电话叫发货，我们就发货了，也没太计较那些条条框框，二少既然把话说到这了，以后，我们就严格按合同办。
老墨气得胸口直痛，回去告诉老爷子，二少这话一出，收都收不回了。
老爷子拐杖一跺，说：“收不回就兑现！”
张家再大的风浪都过来了，还怕迈不了这小沟小坎？
最近，老爷子也憋着一肚子气，他不会玩虚的，什么报纸网络的，他瞧也不瞧一眼，他玩就玩实在的，铆是铆，钉是钉，让全社会都知道，张家集团并非浪得其名。他叫林子摸清张家的欠款有多少？又要老墨去合计合计，张家可以拿出多少现金？
“我们也要搞得轰轰烈烈，让那些妄我张家不死的人看看自己有多幼稚！”
老墨迟疑了很久，说：“为争一口之气，没必要如此伤筋动骨吧？”
“有！非常有！”老爷子用拐杖戳得地板“咚咚”响。
“只怕是，只怕是……这一折腾，元气大伤！”
“张家没那么脆弱！现在，张家不缺钱，缺的是一股子硬气！你看看大少，在电视上，一遍遍给人鞠躬，丢人啊！我年青的时候，全社会都咀咒我，我道过歉吗？我鞠过躬吗？”
老爷子看着林子，肯定他做得对，“大少越来越不如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腰杆起挺也挺不起来！”
老墨还想坚持，“是不是再等几天，大少醒了，再做决定！”
“过几天，他能醒吗？就算醒过来，可以做决定吗？”
话虽这么说，两颗混浊的老泪还是淌了下来，或许，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老爷子挥舞着拐杖，“你们快去，把底给我摸清楚！”
林子一摸底，不禁吓了一跳，这大大小小一算，张家欠的货款竟是天文数字，虽然，张家的资产要远超过这个数字，但生意人，手头其实并没多少现钱，由此，他不得不感叹老墨一直在反对，感叹张家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伙计。
晚上，走进二号别墅，林子见老墨也在，却闷着头不说话，再看老爷子，像一尊木雕，双手柱着拐杖，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
林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老爷子抬抬下巴，对老墨说：“告诉二少！”
老墨的消息更让林子震惊，张家集团资金所剩无几，几乎就是一个空壳。
林子想，大少不会也想携款潜逃吧？虽然也觉得非常不靠谱，但似乎再没有更好的理由，老爷子定下那个年底分成，大少一直不服气，那时候，他会不会就开始盘算摆脱老爷子另起炉灶？
老墨直摇头，说：“不会！不可能！”
老爷子并没表态，只是要老墨查清楚，大少把钱都转到哪去了？张家不可能只是一具空壳！
临走时，老墨问：“还要兑现吗？”
“兑现个屁！”
老爷子一口气喘没上来，憋得老脸发紫。
气儿喘顺了，老爷子也不见了硬气，逐一逐一给大供应商打电话，说二少年青不懂事，说话不经大脑，叫他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人家便话里有话，说我们才是一般见识，二少不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已千好万好了。
老爷子便陪笑脸，尽管人家看不见，还是点头哈腰，说：“彼此合作那么多年是不是？互相都了解，张家什么时候都讲信誉，张家什么时候都没有亏欠过合作伙伴。你们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给几分薄面张家。”
人家说：“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能不给你这点薄面吗？只是我们和大少合作的时间更长，更关心大少目前的状况。”
老爷子说：“没太大事，只是需要封闭式静养。你也知道，张家家大业大，太多烦心事，不封闭，根本静不下来。”
不管他说的理由多充分，人家还是不相信，“哪天，大少心情好了，叫他来个电话，大少出面，什么事都好商量。”
老爷子当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这面子即使给，也是给大少，而不是你老爷子。
“过两天，过两天。”
老爷子是能拖一天算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