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天光放亮夏挺才摇摇晃晃的从客房走出来,夏百合故作嗔怪的说:“昨天我好心来提醒你三哥好酒量的你却把我赶走,现在好了吧,看误了公事大哥不抽你鞭子!”
夏挺也不在意:“小三儿呢?他也好不到哪去,还没醒吧?”
胖姨妈不屑的答道:“郑公子比我起的还早呢,去外面走了一圈儿,还在后院打了几趟拳呢!那拳脚打的!”她一脸赞叹只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啪的打了小来一巴掌,“是吧小来,这小子都看傻了!”
夏挺草草吃了早餐就喊了在房中调息打坐的丁一品一同上路。临行前夏百合匆匆捧了一个包裹出来,丁一品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身白衣,想是夏百合连夜赶制的不觉心里一阵酸酸的感动。但当着这许多人也不便说什么。
走出两步忽听得身后一个悦耳的声音喊道:“郑少爷常回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小丫鬟紫烟,想是她聪明猜透了小姐的心思。夏百合穿了件淡紫色的罗裙正倚门而立,显得格外婀娜,脸颊上却挂了两行晶莹的眼泪。丁一品感觉双眼也一阵发热,幸好夏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婆婆妈妈的作什么,又不是一去不返了!”
御前司衙门就在午门外御街东侧,对面就是五府六部的衙门。其实过了清河坊行人就越来越少了,在路过太平坊时夏挺还特意指了指远处,“从这往里走就是临安府!那可是临安城有名的狗窝!炳哈!”
有夏挺跟着手续什么的都简单,没多会就领齐了盔甲衣袍腰牌,又去武库挑了把腰刀,值班时要统一佩戴的。侍卫头知道是和夏大人相识的,很客气的说给安排三四人住的小间营房。夏挺铁着脸说:“不用了,就在我那间加张床吧。”他那间房子里确实也很宽敞,墙上也没挂什么书画,倒是床底门边放着几个空酒坛。丁一品放下东西随口问道:“二哥,我这就是大内侍卫了吧?”
夏挺一笑:“也是也不是,你这班值侍卫呢隶属殿前司,平时只在各个皇城门值班,有事了再跟着出去吆喝吆喝。真正的大内侍卫主要负责宫内的安全,属侍卫司管辖。其实呀都是样子货,真打起来恐怕还不如临安府那群狗。”
本来说要去见见夏震,但在书房门前等了会夏挺就急匆匆的出来说临时有公事要进宫就不见了,他也要跟着去,让丁一品自己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值班。
丁一品独自回屋,先拿出夏百合做的那身白衣换了,竟然很合身,腰肩袖子都恰到好处。忽然想起她说要自己穿了飞给他看不禁笑了笑,想着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在村外跳来跳去,哪像仙鹤,倒像只猴子。看着一尘不染的衣服想着夏百合一针一线的缝又不舍得穿,还是换了那身便装。也没骑马出了门悠闲的沿着御街朝北走去。找街边的小贩一问那西悦客栈就在复兴茶楼对面。
经过昨晚的一番痛饮丁一品的心情倒平静了很多,也不着急,信步走着足有半个时辰才来到西悦客栈。在柜上一打听,掌柜的立即眉开眼笑:“哦,找我们老爷!在楼上呢!”他们老爷!原来这客栈是李连鹤家的买卖。掌柜的亲自引领丁一品上了二楼来到临街的一个房间。
这并不是客房只是会客的一家小厅,没多大装饰的却甚是清雅。墙上有字画墙角有翠竹,敞开的小窗外是对面斜斜的屋顶和半边淡蓝的天空。正中间一张八仙桌,桌上是青瓷的茶具。李连鹤父女俩正闲坐饮茶,见是丁一品一点没有诧异,连忙招呼:“丁兄弟呀,快来坐。”李轻扬那小妮子也没有往日的古灵精怪,反而起身让座,然后就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沏茶伺候。
先把陈茶倒掉,用热水把茶具里里外外冲洗一遍,放上新茶,沏上热水,倒掉再沏。只见她一双白嫩的小手,上下舞动,纤巧而优美。不一会儿一杯碧绿的清茶已经摆在面前。丁一品抿了一口,李轻扬立即温和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茶水入口清新,但他实在想不起怎么赞美。只好尽量做出满意的表情淡淡一笑,好在李轻扬也不太挑剔。
丁一品是想听听李老爷子的建议,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出口了,毕竟不免要说出实情。好在李连鹤先打破了沉默。“小扮,昨天我看你已经动了杀机,老朽还真没想到你们已经仇恨至此!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丁一品轻叹了口气,面色随之冷峻起来:“老人家,有些仇恨是解不开的。”他转头望向窗外,目光一片虚空,半月之前古庙的那个夜晚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烈火煎熬着鲜血,嘶吼声哀鸣声震颤着他的灵魂。他不禁紧咬了牙关,一张面容也渐渐扭曲。李连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才把他从回忆里唤醒,他微微一惊茫然的转回头,见到得是李连鹤和蔼的笑容和李轻扬关切的目光,心头一热,两行热泪唰的淌下来。
“在下原是太行山抗金义军石头寨的小头领,前年听闻大宋军即将北伐收复故土全寨上下都是欢欣鼓舞,然而两年过去了战局却毫无进展,而且风闻朝廷正准备议和。两月前东灵寨的大刀李怀联落了太行附近的十几个山寨,汇集了两万余人马。选派代表带着血书南下,准备促请朝廷不要议和,太行义军甘愿南下夹击金军主力。
虽然有两万之众,但夹击金军主力还是无异于飞蛾扑火!但为了北伐大计大家伙儿都顾不了许多了!整个秦淮一线到处都是金军,我们一行二十人,便装轻骑,好容易绕道南归来到前敌。先面见了两淮宣抚使张岩张大人,张大人异常欢喜,亲自写信引荐我们来临安面见韩大人。可就在借宿淮南的一座小庙时……”
丁一品终于讲完了,那血腥的一幕虽然只是简单带过,但他本来缓和的面容再次扭曲而狰狞起来。李轻扬热泪盈眶一双粉拳紧紧的攥着咔吧一声手里的茶匙折为两段,“这群畜生!”沉思中的李连鹤一惊,恍然看了看面前的这个青年。本来他以为只是些江湖恩怨,凭着自己几十年积攒的威望从中调和未必就解不开,但现在已经演变成国仇家恨了!
“你能确定是白光宗?”
丁一品狠狠的哼了一声:“我只记得他,剥皮抽骨也认得清!”
李连鹤叹了口气,燃上一袋烟轻轻吸着,良久才咳了一声,“按理说袭击你们的只可能是金人的奸细!但在咱宋境又是交战之时能组织如此多的金狗实在是不可能。你又确认领头的是临安府捕快!这就复杂了!”
丁一品一脸期待的拱手:“愿闻其详!”
李连鹤磕了磕烟灰把旱烟袋放在桌上,“白光宗确实是临安府捕快的头目,但整个临安府充其量也就百十名官差衙役,就算他邀约了江南武林的同门也凑不齐千八百号!况且据我所知江南各大门派的掌门对门人虽然不算严厉,但也就是养尊处优,出几个泼皮无赖。要说做汉奸还这么多人不太可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
李连鹤顿了顿侧耳听了听窗外门后,感觉没什么异样才压低了声音说:“只可能是……”伸了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官军”。丁一品愣愣的看着这两个字,直到水干字消才缓过神!喃喃得道:“那……为什么呢?”
“这个老朽就不好说了,毕竟咱是平头百姓江湖散客,对国事不能妄自猜度。不过你没见那秦相国的爵位封了削削了封的吗!岳将军都死在风波亭了,何况你们!”
丁一品目光呆滞表情阴晴不定,以他的阅历实在是看不清这扑朔迷离的局势。李连鹤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这临安府可无权调动兵马,所以这白光宗虽然可恨但应该只是鹰犬。”
“那谁才有权?”
“这就不好说了,交战之时不像平时,带兵的将军多得很,那小庙附近的驻军都有可能。不过白光宗出马应该是来自临安。这老朽就不太懂了,在临安能调兵的有……兵部?枢密院?”
丁一品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兵部!枢密院!”
李连鹤很随意的点了点头:“他们就都听韩大人的了。”
丁一品猛然抬头:“韩大人?”
“是,韩太师,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朝廷里有人要你们死!”他顿了顿,一双眼紧盯着丁一品:“所以,小兄弟你千万谨慎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