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墙边高高的烛台上一盏油灯静静的燃着,漆了桐油的深黄色的床榻如沉浸在暮色中的海湾里的小舟。缀着碎花的绸布床帘轻柔的低垂着,而木框的顶端只遮着薄薄的轻纱。那轻纱的下面!
白光宗的心咯噔一下,心跳停止了!瞬间,血脉喷张!棒着轻纱,只见床榻之上,六夫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小衫和丝绸的睡裤懒懒的仰卧着。黑黑的发髻泼墨一般散在枕边,面色白皙,双眼微眯,一点殷红的小口如雪地的落梅。柔美的身姿也一览无遗!尤其是领口像两片叶般展开,掩映着一小段香藕一般的白白细细的脖颈。
白光宗实在想不起什么来形容,他那少读诗书的脑子能想起来的也只有这些吃的!反正也都是吃的!
然而再看下去却是一颗枣核一般的头颅!他竟没注意下面还有个人!范大人!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羞辱和酸楚猛然袭来!怎么会是他?但随即醒悟,当然是范大人了!要是别人倒奇怪了,除非是自己!
气的白光宗真想一剑穿了他。
那被子实在是薄,范大人瘦削的身材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白光宗毫无准备,脑子里唰的一片空白。眼前一花,一颗晶莹剔透的什么划过视线坠落下去,口水!他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就啪的一下落在轻纱上。范大人是疲倦的像死猪一般了,意犹未尽的六夫人却清醒着,刚睁了眼睛,下雨了?那也不会落在屋里啊,也实在看不清,又懒得起床看就又眯起了眼睛。
白光宗暗自庆幸,又伏下头继续欣赏……又是一滴什么在视线里划过落入房中,啪的一下。这次不但六夫人看到了,真真的,连白光宗也看清了,那轻纱之上一点红红的!滴落的竟然是鼻血!
六夫人啊的一声低呼坐起身,白光宗也是一惊,立即合闭木板想起身溜走,却感觉视线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凝神仔细一看却见东跨院的院墙上一个黑影轻轻晃动,一纵身已经上了屋顶。再看那屋顶上竟然已经有十来个影子!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大喊一声:“有刺客!”声音凄厉,像怨鬼的哀号在临安府的院子里飘荡。
第一个听到的当然是六夫人,“刺客竟然还偷窥我!”惊慌失措下一推范尽两人同时滚到床下。疲惫不堪的范尽慌乱之中没随着六夫人钻进床下,而四处找着什么。
六夫人很是钦佩,没想到夫君平时文文弱弱的危急时刻还真有男子汉气魄:“大人,我这里没有刀剑,还是先躲躲吧!”“谁要刀剑,我要的是纸笔!”他一听有刺客吓得魂飞魄散,后悔应该早听同僚的劝说,在门前也挂块匾就好了。
六夫人更是疑惑,难道他想写遗书?心底大骇,自己还没有儿子,要是他真的死了可是什么便宜也捞不着!连忙扑过去抱了他的大腿:“大人,妾身自从嫁入府中之后尽心尽力的服侍你从没二心,你可不能亏待了我啊!”
范尽正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听这些,急切之下一把扯了六夫人半边罗裙,咬破了中指写了个大大的殷红的“和”字,连忙顶在头上钻进床下。
紧接着差官的院子里也有了动静,不愧是“江南八义”。乒乓的一阵乱响,抄家伙和开门窗的声音,好几个弟兄赤裸着身子就跳出来。“哪呢?”“在哪?”一个身影第一时间飘然而上,威严的立在屋顶上,正是张宗苍。不愧是一派掌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然穿戴的整整齐齐。
见有了帮手,白光宗也抄起两片屋瓦飞身而起,一边高喊着“在东跨院”一边扑了过去。人没到两片屋瓦就先出手,只是他准头太差,一块也没击中,反倒吸引了敌手的视线,立即有两三条人影迎过来。唰唰,金光闪烁,下手就是杀招。
白光宗毕竟是“临安府十三差官”的老大。心一横,脚尖轻点墙头,高大的身子如燕雀一般从两名刺客头顶跃过,轻巧的避开了致命的攻击,稳稳的落在屋顶上。长剑出鞘,一招“燕子剪尾”唰唰两剑分刺两人的后心。只听铮铮的两声,手臂一阵酸麻。他这才看清,狼牙棒!长长的马刀!还有这招式,金国刺客!也立即明白了,原来是张岩临行前把那两个刺客转交给临安府,就押在府衙大牢里。他们这是救人来了!不禁暗骂,枢密院没他妈好东西,咔嚓了不完了吗送来这里不是嫁祸吗!
“这他妈是金狗!大伙小心了!”挥剑挡开了砍来的马刀,回了两剑转身就跑直扑向东跨院,那侧面就是大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救走了人,那罪可就大了!
已经逼到敌人身前的张宗苍本来还想展现一下自己掌门宗师的风范,一听说是金狗,手一扬就是三支金镖,左右两只袖箭也随即出手。随着两声惨呼,他两手交错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根一寸厚一寸多宽长长的顶端有尖如戒尺一般的铁条。单手一晃,挂着奇异的悦耳的风声砸向最近的敌人的面门,这就是铁牌门震门之宝,“如意铁牌”。只听铛的一声,二十几斤沉的狼牙棒竟然被他荡了开来。敌人还想还招,他身形转动,袍袖飘舞间临近的三人都被他攻了一招。虽然并没击中一个,对手也被攻得一阵慌乱。
此时,“穿江鼠”白耀祖等人才纷纷跳上房顶,只是穿戴的有些狼狈,有只穿条裤子的;有没穿鞋光着脚丫的;还有套了件大氅,一跑起来就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姜栋穿了条大号的裤头却戴着顶帽子。
最为怪异的还属展堂,尚未恢复的他依然鼻青脸肿。瘦削如细竹竿的身子上只穿了条小裤头,却斜斜的背着镖囊。可能是因为还没从师弟惨死的悲痛中解脱出来精神还有些迷蒙,善于躲在暗处偷袭的他今天却提了把宝剑哇哇暴叫的冲在最前面。一出手就是他金镖门的“绝学”“灵猿剑法”,只见一只没毛的小猴子裹带着星星点点闪烁的剑光在人丛中蹦来跳去,时不时还甩俩暗器,只是那身打扮太过扎眼被敌人留了意。
金国人哪见过如此疯狂的对手,反倒被冲的手忙脚乱,心里都暗自疑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这别是疯人院吧!
白光宗终于赶在刺客前面来到大牢,像一道闸门一般轰然降落在门前。他高大威猛的身材,再配合阴冷的目光倒还有几分气势。冲到眼前的两名刺客被吓得一愣,就借着这一瞬的间隙他一声暴喝,长剑横扫斜劈对手前胸。两人可能是被这气势吓到了疾退了一丈多,但只是对了对眼神又同时冲过来,挥舞着狼牙棒向白光宗猛攻。
这两人已经猜到对面窄窄的小门里就是关押着自己长官的大牢,于是攻势异常凶猛,丝毫没有套路,就是猛劈乱砸。这可苦了白光宗,银剑门本来是以轻灵的身法飘忽的剑势见长。但此刻必须堵住牢门,一步也不能闪避,只好挥动长剑上下格挡,十几招才能回一两下。剑是宝刃,丝毫不吃亏,但胳膊却是肉的,没几下就被震得酸麻的如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了。
他一边拼力抵挡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扎手啊!这边!”最先听到的是“过街鼠”刘石,他起床最晚,刚进东跨院就看到老大被困,毫不犹豫,助跑了十几步挥舞着大棍猛然冲过去。
刺客们听到身后恶风不善连忙闪避,白光宗也跟着闪避,他知道这小子比徐柱还要生猛,是真正的临安府第一楞鬼。果然,刘石没收住脚直接撞碎小门一头扎了进去。白光宗借机剑交左手,唰唰,一口气刺出十余剑。余光中看到满头木屑的刘石又杀了回来,连忙纵身跳出一丈多远右臂一通猛甩,总算回到自己身上了。
休息片刻白光宗就重新扑上,展开他灵巧的身法从后侧和两翼夹击刺客。只见剑光闪烁,铛铛之声不绝于耳,瞬间就扳回了劣势。这时在张宗苍的率领下屋顶上已经完全占了上风,他的铁牌已经连伤了两名刺客。武士对垒和两军交战一样,靠的也是气势,尤其是这种群殴。只听一声呼啸,刺客们不再恋战,展开身法纷纷往墙外逃去。
白光宗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手下查点人手,清点损失。但没想到打疯了的展堂和张宗苍率先追了出去。他不想追,毕竟己方是仓促应战,出了这府门就没了地利,小衙役们就没什么用了。而且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都他妈疯了!捣什么乱!”他连忙吩咐留下刘石和白耀祖,以防被人乘虚而入,就带了其余手下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