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品缓步走出酒楼,耀眼的阳光斜斜的洒下来,他疲倦的揉了揉眼。空腹喝了几杯酒又和人动手,腹中更加饥饿,有些隐隐作痛。但既然已经出来了也不好再回去接着吃,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一场拼杀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再那么憋闷了。他扫了一眼四周,破窗子已经不知被哪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拉走卖钱去了,窗口下面的那个摔出来的十叉赫然在目,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乡民。喂马的小二已经不知去向,乞丐和车夫倒是很忠于职守,只是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见他下楼立即紧张的退避。
丁一品也不看他们,自己解下马缰,翻身上马正要走,忽然从酒楼里传出一声喊喝,“郑少侠留步!”一个衣着华贵眉清目秀的如一个女子的青年人快步跑出来。丁一品认出是刚才喝毕云涛坐在一起的人,以为他也是江南武林一伙,就带住马头,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恭敬的一拱手,动作潇洒优美,“在下苏州程逍遥,阁下的武功真是高深莫测,连胜八阵只用了一招!佩服佩服!”
丁一品依然面无表情,“有事吗?”
程逍遥一愣,忽然整理衣服,规规矩矩的一躬扫地:“在下自幼就敬佩你们这些侠士,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纵横江湖!真是心驰神往!以前也练过一些功夫,您看!”说着打了两下拳脚,也说不上什么门派,而且相当的蹩脚,也就相当于太师府门前那些站岗的门军,而且体格也没人家强壮。
一套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拳打完,程逍遥大汗淋漓,先掏出一块绣花的丝绸手帕擦了擦脸,喘着气说道,“您看怎么样?在下还有些天分吧?只是苦于没有良师,今日得见大侠真是三生有幸,如不嫌弃在下愚钝,愿拜在您门下,早晚鞍前马后端茶送水绝无怨言!”
丁一品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花拳绣腿,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耐心,竟然还没打马走人,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找他拜师吧。但实在不想说话,只冷漠的看着他。
程逍遥却领会错了意思,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掏出两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恭敬的奉上:“这是小徒的一点小意思,知道您出门没带钱。您千万别客气,别看小徒功夫稀松,可就是有钱,家父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富商,开了十几家当铺和二十几家丝绸店,在江南各地都有买卖,家资还算殷实吧!如果您暂时没有栖身之处就住到我家,我也好早晚伺候!”
丁一品看了看他手里的金子,强忍着没啐他一口,冷哼一声,双腿一夹大黄马,扬长而去。看着他的渐渐远去的背影,程逍遥一脸的敬仰:“视金钱如粪土!侠义风范!这才叫大侠!”
这时,一串铜铃之声,胡同口转出两头小毛驴,骑在驴上的正是李连鹤和轻扬。同样望着丁一品的背影,李连鹤叹息了一声:“哎,这次出来真烦,闺女,咱回家吧,老爹我累了!”
李轻扬依然出神的望着丁一品走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倔强的摇了摇头:“不,您自己回吧,我还有事没办呢,等办完了再回家陪您老!”说完催小毛驴向前追去。
李连鹤焦急的大喊:“小丫头你这是干嘛?快回来?”抽打毛驴紧紧追赶,但李轻扬的毛驴却越走愉快,尘土飞扬之中传来了李轻扬银铃一般的声音,“爹,我的事你少管!我都这么大了,又是在江南你还不放手让我历练历练啊!”
李连鹤突然勒住了毛驴,愣愣的想了片刻,无奈的摇头:“女大不由爷啊!明白了!”
丁一品快马加鞭穿村过镇一路向南,没多久就远远的看到一座大城,临近了才看到界碑上写着“绍兴城”。不知不觉却来到了这,要是正在办丧事的铁牌门弟子们知道“血手屠龙”驾临他们地界不知是四散奔逃还是抄家伙来拼命。
进了城就是一条笔直的大街,左边碧水清流石桥飞架,右面是林立的店铺。许多贩卖水果饮食的小贩就把挑子摆在河边桥上或者店铺长长的屋檐下,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比不上临安的御街,但也还算繁华。
丁一品牵着马缓缓的行在行人之间,雨后天气闷热,临街的小食铺的窗户敞开着,店主掀开笼屉,一屉雪白的馒头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正从窗下经过的丁一品肚子骨碌碌直叫,他停住,犹豫了一下。
“老板,馒头多少钱一个?”
老板倒还算客气,也没抬头:“一文钱。”
丁一品面露喜色,正要掏钱,突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高喊:“别跑,你个孬鬼!”却是一个小乞丐似乎在追谁,一头扎进丁一品怀里。丁一品正要搀扶,可小孩已经被弹出去老远,踉跄了一下,还是稳稳的站住。嘟囔了一句:“好他妈硬的身板!”手里却拿着一个钱袋,竟是丁一品的。丁一品这才反应过来。
“小偷!还我钱袋!”
那小孩却并不害怕,飞快的翻开钱袋竟勃然大怒:“看你这身打扮如此犀利,还以为你是丐帮的长老!原来是个穷鬼!还你,小爷才不稀罕呢!”手一扬钱袋直接飞向丁一品,转身钻进人群。丁品稳稳的接住钱袋,但那没铜钱却高高的直接落进河里。
丁一品面露悲愤,一道阴冷的目光扫视四周,本来面带讥笑的围观的路人立即恢复常态。他不舍的看了一眼雪白的馒头和笑容可掬的老板转身离去。
肚子不停的叫着,丁一品走路都有些吃力了,他抚了抚肚子,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利剑一般直刺下来,视线扭曲了一般,金星四射。他晃了晃,险些摔倒,连忙扶住马,稳了稳身形才爬上马。他不再走大街而转入了小巷,店铺里溢出的香味更让他饥饿难忍。
不远处是一处宅院,青砖绿瓦杨柳掩映,高高的门楼上一块牌匾上写着“富贵人家”四个字。丁一品摇摇晃晃的下了马走过去,在墙下捡了一处干净的空地坐下,昏昏沉沉的睡去。
太阳渐渐西去,阳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苍老的家人端着一个肮脏的陶盆颤颤巍巍的走到丁一品面前,“新来的啊!吃吧,老爷开恩了!”几块碎馒头落在他脚下,看来老人是把他当成了乞丐!也难怪,就他这身打扮,这气质!连小偷都错认为是丐帮的长老。
老人慈祥的笑着,颤巍巍的回去了。门咣当一声关闭,丁一品的鼻子动了几下,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馒头口水就唰的淌下来,收也收不住。他看了看左右,一个人影也没有,正要去拿,从旁边窜出两条野狗叼起馒头就跑。丁一品伸在半空的胳膊僵了一下,颓然的落下。
一阵冷冷的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笙箫管乐的靡靡之音。灯影荡漾在幽暗的河水里,一条小船孤独的划过。淡白的月色弥漫开来,小桥,垂在墙头的柳枝延伸进幽深的小巷的石板路,如蒙了层淡淡的雾。还有靠在墙边的丁一品。
丁一品疲倦的睁开眼睛,大黄马正撕咬着墙头的柳枝。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眼前又是一片金星闪耀,连忙扶住墙。看着大黄马津津有味的吃着树叶,他咽了口唾沫,也尝试着摘了几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了几口,苦涩无比,连忙吐出来。没想到自己竟然到了这般境地!
为什么不直接北上?为什么要来临安?为什么要假扮郑斌?为什么……夏百合美丽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他仰天长叹一声,两行热泪淌下来。淤积在心头的深深的悲痛总算哭了出来,良久,他长叹了口气,正要擦擦眼泪,腹中却突然一阵疼痛。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伸手揉了半天才稍稍缓解。
看来饿肚子是很现实的问题,它和你有没有思想和悲伤往事毫无关系,流泪不但不能解饱反而会更加消耗体力。他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高墙,如今除了饿死只剩下一条路了!
“哎!良心丧于困境啊!也罢!”他脱掉大氅搭在马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看看左右没人,猛地朝墙头一纵。结果因为太虚弱,力气也衰弱了许多,不但没踩到墙头,一只脚却绊在墙上直接跌了进去。噗通,沉闷的落地声从墙那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