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品按原路返回,进了余杭门来到御街。雨越下越大,他拿了夏百合房内的一把油伞,但伞扒太小,只能遮住头,肩膀都盖不住,更不敢快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明早可能会直接动身北上,来不及和李大力告别。估计了时辰,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就没回太师府,直奔钱塘门李大力的车场。
车场门前的风灯依然亮着,大门敞开,穿过院子远远的看见李大力披了件大氅立在对面的屋檐下出神的望着门外。丁一品走进车场招了招手,“李大哥在赏雨呀!好兴致!”
李大力看到丁一品却一惊,冒着雨快步迎上来,连伞都忘了拿,匆忙间大氅落在地上也没拾。“兄弟,我正犹豫,是不是去找你!”
丁一品看他焦急的样子就知道有事,“怎么了李大哥?”
李大力一把抓了他的手:“我刚刚查到吴胖子死之前白光宗一伙就跟了另一个中间人,大理寺衙门的刀疤李。我正想去告诉你呢,可刚才在门外看到白光宗领着一伙人急匆匆的出钱塘门了,十三个人!都穿着夜行衣!崩计是做什么买卖!”
丁一品略想了想,大叫一声“不好!”扔了伞一步就蹿到院子外跨马直奔钱塘门而去。钱塘门的守城官还没睡,白光宗他们刚走一会儿,不但比平时多给了银子还留下一桌酒肉,说好了多等会儿给留着门。
丁一品掏出太师府的金令在满脸不耐烦的军士眼前一晃:“太师府护卫有要事出城!”兵士们不敢怠慢连忙开城,城门只开了一半大黄马就像一根羽箭一般蹿了出去,吓得几个兵士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也顾不上雨后道路湿滑,一路向北飞驰,直来到三河村外。涉溪而过,大黄马刚踏上对岸,脚尖轻点马背像一只苍鹰一般飞掠过篱笆墙落在院子里。一阵悲切的哭泣声从里面传来,有胖姨妈,又好像是紫烟。
丁一品心里猛然一沉,似乎坠入冰川之中。眼前就是自己刚刚跳出的那个窗口,灯火映红了窗纸。他向前走了一步,那窗口突然朦胧了,扩的老大又突然缩小。连忙提了口气压住丹田,才勉强站稳,又稳了稳心神紧走几步来到窗外。
哭声确实是从里面传来的,他伸出手却在窗框边僵住,似乎怕烫一般,抖了好几下才抓住,咬了咬牙,猛然拉开。一道淡白的强光扑面而来,从眼睛直冲入心中,心底一阵痛彻肺腑的绞痛,险些跌倒,趴在窗口才勉强支撑住。再睁开眼,室内一片黯淡,只见胖姨妈紫烟等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自己。夏百合扭曲着身子躺在中间,粉色的衣裙垂地宛如一朵绽放的桅子花一般。只是颈间有一道刺眼的血痕,鲜血染红了前襟。
丁一品突然平静了,纵身跳进房内走到近前,好似不相信一般伸手探了探夏百合的鼻息。指间空空的,他的心里似乎也瞬间被抽空。“怎么回事?”
“郑少爷!”紫烟痛哭了起来:“是……几个黑衣人,刚刚……刚走。他们闯进来逼迫小姐,小姐怕玷污了身子就……就……”
丁一品点点头,还停在夏百合鼻子下面的手滑向她依然细腻的脸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感受着她的温柔。然后拾起地上的那把还挂着血痕的青钢剑,撕下她的一角衣裙仔细的擦干血迹,踹入怀中。身形突然一晃,消失不见。一声凄厉的马嘶划破了雨夜从院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远。
白光宗正在恼恨的数落赵厅。虽然明知道对手是难对付的丁一品,但对方价钱实在给得太高,又刚刚和刀疤李合作,需要表示些诚意。何况对方言明了,能杀就杀,杀不了拖到天明就行。他带齐了临安府十三差官就算打不过还拖不了吗!但没想到刚进夏家院子就闹出了人命!他知道这可捅下了天大的篓子,那可是殿帅夏震的妹妹!他连忙召集人退出来,生意就别想了,现在首要的是保命,幸好穿的都是夜行衣。
“你他妈就守不住你裤裆里的那个玩意!看我回去不把它给割了!”
赵厅有些委屈的狡辩:“大哥,我他妈也没想到,就是想吓唬吓唬,哪知道那妞儿这么刚烈,便宜没沾一点她倒抹脖子了!”
“给我滚!那人家肩膀的衣服怎么破了?你他妈这回把大伙都捎进去了!你家老爷子也是,赶紧给你娶个媳妇不就完了,省的你憋得见了个母的就往上冲!”
白耀祖跨马上前:“大哥,现在怎么办?”
白光宗沉吟了片刻说:“回去先把钱塘门那些虾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谁也别提此事,刀疤李那边我自会安排!走!”
刚要打马就听身后雨声里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之际觉得头顶上有什么飞掠而过,好似飞鸟。身后确实有一匹马追来,但马背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身边的白耀祖突然一声惊呼,“大哥……”白光宗转身一看大惊失色,只见前面路中间稳稳的站着一个白衣人,正是此行的目的,丁一品!
只见丁一品全身已经湿透,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青钢剑,面无表情,双眼直勾勾的盯视着自己,泥塑一般静静的站在凄风苦雨之中。白光宗心底一阵阵发冷,只觉得眼前哪是个人,简直是个收命的厉鬼!看情形他一定知道了夏家的事,而自己已经摘下了面罩,躲是不可能了,这关必须过。他心一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杀的手势,另一只手伸向了剑柄。
“这不是太师府的郑大人吗!别来无……”突然,丁一品身形晃动,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好在白光宗的长剑已经出鞘,铛的一声金铁交鸣。白影消失不见。唰唰的拔剑声里,夹杂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白光宗连忙纵身下马蹿到丁一品刚才站的位置,转身再看,左后方一人跌落马下,看身材应该是展堂。丁一品虽然急怒攻心,但杀人还是异常冷静,善于偷袭的人自然要先除掉。
白光宗忍住悲痛,怒吼一声:“妈的,杀了这厮给兄弟报仇!”此时白影却出现在右方,没来得及下马的徐柱挥动大棍砸了过去,但却砸了个空。大棍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就感觉胳膊一疼,再看双臂只剩下半截。丁一品却鬼魅般的射向另一面,向白耀祖李梁各攻了一剑,又转了回来,在疼的跌落到地上的徐柱的颈间补了一剑。鲜血迸溅,又是一阵声惨叫。
白光宗心头似乎被敲了一闷棍,咬牙喊了声兄弟!徐柱腿上的的伤并没痊愈,是他为了壮声势硬拉来的。他低吼一声矮身杀进了慌乱的人群,长剑一抖拦住了丁一品的去路。铛铛,硬拼了三剑,丁一品却凭空消失了。惨叫声在身后再次响起,是同门的师弟“镇江豚”白虎,连剑都没出胸膛就多了个血窟窿。
下一刻那条白色的鬼影出现在前方,好在那边是两个手段高超的兄弟。李梁赵厅,一刀一剑死死的把丁一品挡住。白光宗白耀祖同时斜刺里插上,但丁一品却突然来了个移形换位,出现在李赵二人身后,把四人甩在了一面。只见他的剑光徒然间暴涨,白光宗眼看着两个兄弟在前面不远出被卷进剑影里。两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剑光和白影都消失不见,赵厅和李梁各有一条大腿被砍落,跌在泥泞的地上哀号的翻滚着。
临安十三差官虽然都是些不义之徒,但彼此间的感情甚好,每个兄弟的死都像在白光宗的心头割下一块肉。“姓郑的!我和你拼了!”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第七个!”他赶紧回头,只见还在马上的徐善的头低低的垂下,跌落了下来,但双脚还挂在马镫上,受惊的马拖着死尸飞奔而去。
他心里想,不对,这是第六个啊!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只见旁边的徐康无声的栽下马,但头颅却还悬在空中!马上蹲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手高高的提着徐康的头颅,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
瞬间,威震京城的临安十三差官已经被屠戮过半。白光宗疯狗似的一声吼,猛扑了过去,挥剑斜斜的砍下。但丁一品却再次消失,他用力过猛把斗大的马头斩落在地。战马轰然倒地,身后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剩下的几人终于趁着白光宗发疯的一击把丁一品围住。白耀祖,姜栋,刘石,还有刘二,四人的兵刃舞动成风,死死的封住了方位。只有李顺呆呆的骑在马上,像走了精神一般。
白光宗已经乱了方寸,哪还想什么偷袭,只想一剑劈了这厉鬼,挺剑加入战团。和白耀祖两人使出了他银剑门的震门剑术“落英九剑”,两柄长剑相得益彰,好似两条银龙一般围绕着丁一品的要害狠狠撕咬。另外三人在一边配合着封住方位。而丁一品也展开了身法游刃有余的在剑光中穿行,出剑快的如电光一般,以一敌五,见招拆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此刻才是真正的力量相搏,双方都展开了真功夫。白光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怪异的剑法,丝毫看不出是何门何派,连剑招都不清晰。就感觉自己的招式再精妙对方都能轻巧的化解,相反回招看似简单,有时只是一挑一砍,却都能落在自己的薄弱处。而且,往往一个完整的招式都使不老就被化解了。
突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五人同时后退,关切的相互看看,但却发现都好好的。白光宗暗叫一声不好!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马飞奔而去,李顺跌落到地上。原来他想趁机逃走,却没想到丁一品百忙里射出一枚铁镖,正中他的后心。
“第八个!”丁一品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