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立即鸦雀无声,刚才还蠢蠢欲动的兵勇们都僵立不动,这一剑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谁都认识刘辉,谁都知道他的功夫在殿前司仅次于夏挺。却连一个照面都没走完就丢了脑袋。连史弥远等人都愣住了,刚还疑惑干嘛就一个人夏震却如此恐惧!
“是不是你!”丁一品怒气大盛,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夏震毕竟是武将出身,已经平静了许多,心底在飞快的计算着。院子里有五百多人,丁一品再厉害也不可能把这么多人都杀光。但自己离得太近了,只要他出手自己就难逃一死。
心头的压力越来越大,不能再等了,“小三!你听哥哥说两句话!是哥哥不好,但……但哥哥当时也不知你在那里面呀!”丁一品的目光猛然凝聚,他连忙摆手,“兄弟!兄弟!这是政派的争斗!况且我也是受上方的指使,情不得已呀!”
“是谁的指使?”
此刻夏震哪敢回头,他看谁谁就得掉脑袋,焦急的扫了一眼院子里,正看见韩侂胄的尸体,“是……是韩太师!扮哥我自然受枢密院辖制!我……”
丁一品却突然怒气暴涨,“你还敢欺我!”长剑猛然一抖,眼看着就要刺出!
夏震明显感觉到浓烈的杀气猛然加重,自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兄弟……慢动手!小三儿,我待你不薄吧,你来到临安之时我明明看出你不是郑老三却没揭穿你,不但让你留在家中,还把你招到我挥下,没有这些你哪进的了太师府!你凭良心说,为兄说的都不是假话吧?”
丁一品只稍稍迟疑,长剑却依然直指着他,“兄弟,虽然你明明不姓郑但一直以来大哥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不,拿你当妹夫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不看别人也得看小妹啊!看在小妹面上你放过哥哥吧!”
一提到夏百合就唤起了丁一品满腔的悲愤:“你还有脸提小妹?小妹她……她已经死了?”夏震明显感觉到心头的压力在减弱,但这个消息却太过震惊,他错愕的问:“什么?小妹……她?”
“她死了!也是你害的!”丁一品声音冰冷,手中的长剑微微的抖动。
“我?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小妹怎么了?”必竟兄妹连心,夏震急切中想要冲上去追问,但长剑在前他还是忍住了。
“就是你,是不是你找的临安府的那群狗贼去拦截我?没看到我他们……就把小妹杀了!”
“什么?”夏震一愣。夏挺却一声暴喝,“你说什么?是真的?”丁一品冷冷的点头,“那你他妈的还来这做甚?你个孬货,走,随我去把那群狗贼砍成肉泥!王老虎,集合队伍,兵发临安府!”
“不用了,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淡淡的一句话,象一阵刺骨寒风吹过每一个人的心头,院子里瞬间寂静无声。
片刻,醒悟的夏震泪流满面的转向钱象祖,冷冷的问道:“钱大人,这是何意?”
钱象祖慌忙摇头:“我……我不知道,本官真不知道!”
夏震却一步步逼向他,“难道不是你派的人吗?你会不知?”
“夏将军,你我多年关系,我怎会害你妹子!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夏震却已经逼到台阶下,“你还我小妹!”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并没痛打,却携着他一同滚进屋内。心领神会的亲兵立即涌上关了房门,层层叠叠的把丁一品围在中间。
丁一品这才醒悟,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就逃的掉?”长剑横摆正要冲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正是王老虎。他举起腰刀,却倒转刀头一松手,腰刀直直的插在地上。“小师傅,你放过大人吧!”
“滚开!”
但王老虎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你是我师傅,大人对我又恩重如山,你杀了我吧!”
丁一品狠狠地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敢?”手腕一抖,铮的一声,王老虎的肩膀就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剑身兀自颤动着。但王老虎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反而咬牙闭上了双眼。但他身后的兵勇却并不熟悉丁一品,见己方有人受伤立即大喊着一拥而上。
“都别动!谁敢动我兄弟!”是夏挺,他走到丁一品近前,腰刀还鞘,竟然也噗通一声跪下,“小三!我知道大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知道你心中苦闷,但小妹尸骨未寒你就把大哥杀了,小妹她在天之灵会安心吗?你看在小妹死的凄苦的份上,你就放过大哥吧!二哥求你了!”
他说的至诚,丁一品和他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很是投缘,几句话说完,往日喝酒闲聊的画面又回到了眼前。又想起夏百合,积压在心里的痛苦愈加沉重,“你说小妹么?”夏挺点点头。
突然,一条人影从人群后飞掠而入,挥剑劈向丁一品面门。丁一品挺剑挡开,对方却长剑下沉攻他下盘,没等剑招使老又反手向上,出剑如电,一口气就是四五剑。丁一品正纳闷殿前司竟然有如此高手,仔细一看竟然是孙剑。
冷哼一声,“原来是你!”正要进招,孙剑却沉声道:“快走!援军正赶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史弥远等人的府上都养着大量的高手,何况今日做的还是拼命的买卖自然会带着不少。何况张鎡还是前右司的长官。
夏挺听的真切,起身抖双掌拍向丁一品,“快走吧你!跋紧离开临安!”
丁一品倒退了两步,愣愣的站着。一个多月来积压在心底的愁苦和失去爱人的痛楚猛然涌上心头。他百感交集,又无从发泄,冷冷的目光扫向四周,夏挺、孙剑、王老虎,还有躲在门内的夏震!懊杀!却又不能杀!可弟兄们的冤仇呢?夏百合的爱恋呢!
突然间他双臂高举,纵声长啸。“啊!”啸声催动了他雄厚的内力,如虎啸狮吼般霸道强撼,绵延不绝。震得在场的众人胸中烦闷不已,孙剑夏挺等稍强的人连忙运功抵御,武功低微者都捂住了耳朵,有的已经瘫软在地。好在他只喊了片刻,胸中郁闷稍缓,啸声一收腾空而起消失在雨雾中。
天色已变得灰白,包围圈中空空的,只有韩侂胄和刘辉两具尸体浸泡在泥水中,殷红的鲜血在积水里缓慢的弥散着。兵士们有的东倒西歪,有的呆呆而立,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只有余音依然在耳边飘荡。
孙剑收起长剑,看了看扭曲的韩侂胄,穿过人群来到窗前,对疲倦的趴在窗前的史弥远施了个单膝跪礼,“大人,该上朝了。”
史弥远颓然的抬起头,抹了抹嘴边呕吐出来的残渣,点点头。
开禧三年十一月初三的清晨终于来到了。随着韩侂胄的死,大宋朝历史上的一个时代就此结束,同样,一个新的时代正式开始!
史弥远等人匆匆上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本章,例数了韩侂胄执政以来的种种罪状,最后出示了那道圣旨,正式宣布了他的死讯。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但夏震的殿前司的兵士们很忠于职守的守在大殿之外,韩太师的那些爪牙们本来就是写趋炎附势之辈,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鼻子动动就嗅出了时局的风向,剩下的就只是如何见风使舵了。
而皇帝老爷正陪伴身体不适的皇后根本就没上朝,三天后才露面。临安府范大人想捧捧臭脚,上奏逆臣韩侂胄已经伏法,皇帝却诧异的说:“不可能!太师怎么会死呢!”搞得范大人也疑惑不已,心道,你圣旨都发了怎么还装不知道!
散了朝钱象祖立即亲自修书一封,奴颜婢膝的将韩侂胄的死讯通报给金国,以表议和的诚意。完颜宗浩大喜过望,匆匆离开前线赶回开封,装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接待了宋使王柟。除了增加岁币等条件之外还表示必须用韩侂胄的人头来交换淮南失守的土地。
宁宗皇帝觉得这太丢面子,但此时史弥远顶替了韩侂胄,晋封为知枢密院事,总揽军政大权。他觉得没什么丢面子的,他小老婆被别人先睡了都没觉得丢面子!何况也不丢他的面子,于是经过几次走过场的集议,最终皇帝“迫于公论”同意了金国的要求。好在皇帝的心如宰相的肚子一般宽阔,有人替他做主就心安理得。
把韩太师尸首上唯一还算完好的部分砍了下来之后,(这要感谢夏挺,要不是他当机立断保住了韩太师的脸,现在就没法砍了。)史大人怕份量不够金国再挑三挑四,又把北伐之前出主意,后因为贪腐一直关在狱中的苏师旦的头也一起砍了,装匣打包送到金国。还出了三百万两银子给金国犒赏攻打宋国的金兵,就差高喊“谢谢您老人家打我们”了,不过这句话倒是史弥远的心声,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也未必会有他的今天。
宋金终于圆满议和,金兵心满意足的退回淮北,拿着史大人犒赏的酒肉年货回家过年去了。轰轰烈烈的开禧北伐就此结束,真正的输家却只有一心想建功立业的韩太师。
有个当时的太学生曾经写下了这么一首诗: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