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发丧之日,这天送行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千余人,如果不是官兵开道,如此浩荡的队伍实在无法顺利走出洛阳城。
饶是如此,还有很多江湖人士正在半道上往这里赶,只可惜他们赶来的时候,却只能去马应雄的坟头祭奠而已。
几百人抬着马应雄一家的棺木,组成了一字长蛇棺队,此等盛况实是百年罕见!
照说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下子弄来这么多棺木,但是事难架不住人多,只要舍得花银子,还是有人愿意想想办法的!
很多棺材是连夜赶造出来的,还有一部分实在来不及了,就从别的地方买了过来,所以,这才保证马府上下的人每人都有一副棺材。
只不过有的人尸体实在找不到了,或者,有的人虽然找到了,却是无法辨认,所以,这些棺木之上,除了马氏夫妇和马得才以外,其余的上面都没有写名字。
而马氏夫妇的棺中却也不见得就是本人,特别是马应雄的棺木里,只不过是一件马应雄常穿的衣服而已,而且这衣服还是从裁缝铺里买来的新衣。
这伙人吹着响器,一路不停,很快便到了城北的墓地,又是丐帮的人一力当先,把这些棺材一一下葬,众人一齐动手,把坟给堆了起来,然后竖起石碑,纷纷祭拜,一切完了之后,方才开始散去。
马如霜正待起行,却被一众官兵给围了起来!
这样一来,那些本来要走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一齐用不解和愤怒的目光盯着那队官兵,忽然被这么多人盯着,那队官兵的胆气也被逼了个干净。
捕头有些为难地道:“马姑娘,我这也是奉了府尹大人的命令,请不要为难在下!”
“官爷,这是为何?”胡天义带着满脸怒气走了过来。
“府尹大人交待,等丧事一过,就带马姑娘和雷老虎到衙门问话!”捕头淡淡地道。
“混账!马姑娘一家惨遭横死,你们不去逼问凶手,却来捉拿苦主,这是何道理?”胡天义怒道。
“是何道理?”周围众人一齐怒喝,那声音瞬间就将树上的树叶震落下来!
那队官兵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内心不住的狂跳,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捕头眼见群情激昂,只得开口道:“非是小人愿意,实是府尹大人吩咐,小人身在公门,不敢违背,还望众位英雄体谅!”
“这位兄弟,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实是因为大丧刚过,马姑娘现在身心交瘁,哪有心思去随你问话?”雷老虎说到这里,抱了抱拳,“反正府尹大人也要叫我前去,若是捕头大人肯行个方便,就带我一个人去吧,就当代替我和马姑娘了,你看可好?”
“这——”捕头有些为难地道。
“雷大英雄如此敢当,实在不失好汉行径!”胡天义当即赞道:“捕头大人,你若再不依允,恐我等众人不好交待!”
他的话说到这里,当场便有不少江湖人士亮出兵刃,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着这队官兵,恨不得立马便将他们剁为齑粉!
这队官兵差点没被吓尿,捕头急忙赔笑道:“雷大英雄这样讲,小人岂敢不从?请!”
事到如今,本来准备好的铁镣也没能用上,雷老虎大义凛然地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多谢诸位盛情!在下去去就来!”
这时,马如霜却急忙走了出来道:“雷大哥,你千万要小心!”
“姑娘放心,谅这些公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雷老虎冷冷地瞪了那队官兵一眼。
捕头急忙赔起笑容,那队官兵当即也笑嘻嘻地挤出一张笑脸相对。
“雷英雄,若是有人为难,我等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你大可放心前去!在场的都是英雄好汉,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的!”胡天义急忙道。
“晚辈谢过前辈了!谢过诸位英雄了!请!”雷老虎发一声喊,当先走了出去。
那队官兵看到此处,急忙跟着雷老虎追了上去,在众人愤怒目光的注视下,逃也似的溜回城里去了!
胡天义当即吩咐众人散去,然后,向马如霜道:“马姑娘,我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雷英雄的事我会一直关注的,但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报我,我必亲往周旋!”
“如此便有劳伯父了!”马如霜急忙答谢道。
“另外,我已命人在此搭建草庐,不日便可完工,到时候你就可以在此守孝了!”胡天义道。
“多谢伯父!”马如霜十分感激地道。
“好了,我该告辞了!”胡天义说到这里,摆了摆手,便就此离去。
马如霜听到这里,十分匆忙地往城中赶去,她要赶紧打听一下雷老虎的消息。
却说雷老虎随着那队官兵很快便到了府衙,一身正气凛然,被捕头带到了府衙的花厅相见。
雷老虎十分好奇地盯着房间看了半天,正自暗叹这里的奢华,这时,却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人,此人身穿朱红长袍,体态肥胖,面容俊朗,却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面上一阵和气的笑意,道:“壮士可是雷英雄?”
雷老虎急忙起身道:“不敢!敢问先生是……”
“在下便是西京府尹,免贵姓周!”周府尹笑道。
“参见大人!”雷老虎急忙跪了下去。
“壮士免礼!”周府尹说着急忙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冲着门外喊道:“上茶!”
话音一落,便从门外进来两名丫鬟,分别端了一杯茶水进来,各自给二人放好便退了下去。
雷老虎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心中暗道:“好家伙,这茶杯怕是得十两银子一个吧?”
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但觉一阵清香扑鼻,一时竟闻不出是何种好茶,于是轻轻呷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得笑道:“好茶!”
周府尹当即笑道:“好茶还是英雄能识,请!”
雷老虎淡淡地一笑,将手中茶杯放在茶几上,笑道:“大人召我来,不会只是喝喝茶这么简单吧?”
周府尹面上一紧,当即笑道:“雷壮士果然快人快语!”
“请大人明言!”雷老虎抱了抱拳道。
“马老爷子府上虽遭灭门,但是凶手骆秋水却被你和马姑娘合力诛杀,这件事情影响实在太大,本官不得不慎重办理!”府尹说着抬起眼皮,打量着雷老虎。
雷老虎笑道:“不知大人将如何处理此事?”
周府尹微微一笑道:“骆秋水虽然罪在不赦,但是,他的生死却不该由二位做主!本官乃朝廷命官,对于国家法度却是不敢乱来,所以,本案必得公正办理!”
“大人的意思,我还是听不明白,可否再说得仔细一点呢?”雷老虎笑道。
“你二人既然杀了人,就该知杀人偿命,所以,本官不得不下令追捕,你可知罪吗?”周府尹说到此处,已经把脸寒了下来。
“大人果然是知法度的清官,可是大人可知这国法之外还有个人情吗?”雷老虎反问道。
“本官虽然秉公执法,但却受皇恩感化,执行国法之时,却也兼顾人情!这一次,若不念马府大丧,本府早就将你二人捉拿归案,又岂会容你二人将丧事办完?”周府尹怒道。
“大人既知人情,岂不闻民心向背,天意不可违?”雷老虎笑道。
“大胆!在本官面前,只有国法,你岂敢以天意民心巧言舌辩?”周府尹怒道。
“大人!”雷老虎冷冷地称呼了一声,“小人有一席话,说出来不见得大人会喜欢,但是不说出来,只怕大人为祸不远!”
“放肆!你胆敢威胁本官?”周府尹说着便站了起来。
“大人如此沉不住气,小人实在不敢苟同!”雷老虎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且说来听听,看本官有何大祸?”周府尹说到此处,缓缓地坐了下去。
雷老虎淡淡地一笑道:“那骆秋水一夜之间杀害马府五、六十口人命,而且一场大火又殃及无辜,又死伤几十口,总计百十口人命!如今老天有眼,让我和马姑娘合力将这恶棍诛杀,此乃大快人心之事!”
雷老虎瞥了一眼周府尹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接着道:“虽然大人不愿意,但是整个西京的百姓哪个不把我二人当成英雄一般对待?这不是人心所向是什么?那骆秋水挖空心思,自以为万无一失,虽然成功杀害了马府一家,但最终仍难逃一死,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我二人顺天应人,诛杀恶贼,若大人此时却要治我二人之罪,岂不上违天意,下逆民心,似此逆天而为,大祸之日岂能远乎?”雷老虎说到此处想起了说书先生,于是故意摇起了脑袋。
“大胆!你不过一江湖走卒,如今杀了人,不思悔过,反倒在此摇唇鼓舌,企图蒙混过关,本官要不先让你吃点苦头,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愚惷!来呀!”周府尹吩咐道。
这时,立马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衙役,手里握着明晃晃的钢刀,只等周府尹一个号令便要拿住雷老虎。
“且慢!”雷老虎当即一声怒喝,身子随即站了起来,“府尹大人,你若现在拿我,只怕你难过今日?”
“事到如今,你还敢威胁本官?”周府尹怒道。
“大人可知今日送葬的江湖人士至少过千?”雷老虎冷冷地瞟了一眼周府尹,“这些江湖人士哪个不当我是英雄,你敢为难我,他们会放过你吗?”
周府尹听到这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缓缓地摆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
那两个衙役听到此处,急忙撤刀,退了下去。
雷老虎冷笑一声道:“我雷老虎不过一介平民,也无甚挂牵,只是大人带着一家老小千里迢迢来此求官,怕是不似在下这般洒脱!”
周府尹听到这里,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大人想怎样?”雷老虎问到这里,一声冷笑,接着道:“小人这里有两条道,不知道大人喜欢走哪条?”
“哪两条道,说来听听!”周府尹问道。
“其一,大人秉公执法,将我和马如霜定为同谋,然后,杀了我二人以正国法!”雷老虎喝了口茶,“这条道走完,不说西京的百姓放不过你,就是那些个不要命的江湖侠客也会旦夕取你性命!”
雷老虎笑着把茶杯放在桌上:“那时候你就成了万夫所指的恶吏,我想谁杀了你都足可扬名江湖,大人可以想想,会有多少人急着要抢这份头功呢?”
周府尹的额上已沁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也忍不住瑟瑟发起抖来!
“那另一条道呢?”周府尹当即颤声问道。
“另一条道可就光明得多了!”雷老虎微微一笑,“那骆秋水本是应该千刀万剐的十恶不赦之人,我二人锄强扶弱、大义灭亲,这乃是义举,如若大人隐恶扬善,不仅不追究我二人罪行,而且反倒表彰我等,我想到时候西京的百姓估计没人不赞大人明辨是非!”
“这可能吗?”周府尹惨然一笑,“本官若然为此,岂不被天下人笑成糊涂?”
“大人!你只知骆秋水被我二人所杀,却为什么不能把杀他的时间定在他行凶之时呢?”雷老虎提醒道。
“你是说他在放火的时候,被你们杀害了?”周府尹的眼中已放起光来。
“没错!我二人正是在此时把他杀了,你想,我二人见他行凶,岂能坐视?”雷老虎反问道。
“好!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何罪之有?”周府尹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本官一直以为你们是后来蓄谋将他杀害的!”
“大人休要听那些办差的衙役胡说,他们事前搞不好都受过骆秋水的好处!”雷老虎说到这里,眼珠子一转道:“事情到了这儿,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判了吧?”
“骆秋水杀害马府一家,罪在不赦,故查抄全部家产充公!马、雷二人杀贼有功,特赐‘大义灭亲’牌匾一块以彰其功!”周府尹摇头晃脑地说完,笑道:“这样可好?”
雷老虎急忙摆了摆手,道:“不可不可!”
“哦?有什么问题吗?”周府尹疑道。
“骆秋水的家产要是充了公,那么还和大人有关系吗?”雷老虎提醒道。
“那你的意思是?”周府尹笑道。
“为何不将他的家产补偿给马姑娘呢?再说了,他们可是有婚约在前的!”雷老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家产要是到了马姑娘手里,到时,我就有话讲了!”
周府尹会心一笑,道:“难道雷英雄也做得了马姑娘的主?”
“不瞒大人,那马姑娘对在下可是言听计从!这一次,我出了这么多力,她再怎么说也不会不给点好处吧?”雷老虎笑道。
“这么说来,那银子虽是给了马姑娘,但是却等于进了雷大爷的腰包?”周府尹故意试探着问道。
“没错!到时候,银子一到手,我又岂会忘了府尹大人的功劳?”雷老虎笑道。
“唉,本官一向两袖清风,若是被人传出我私授银子,那岂不坏了本官的名声?”周府尹当即正色道。
“大人!”雷老虎急忙起身道,“此事你知我知,你我不说,谁会知晓?更何况,此事一了,我即刻离开西京,到时候,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府尹听到这里,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会办事儿!”
“那大人是否该做决定了?”雷老虎笑道。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周府尹十分开心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