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鹏一直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雷老虎在人前吹牛,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雷老虎似乎是说得累了,但也许是喝得醉了,神智已有些越来越不清楚,有时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可是他周围的人还是舍不得离去,因为他讲出的话,实在很有吸引力。
段天鹏估摸着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就拎起一坛美酒笑嘻嘻地从人群里面走了过来。
他亲自给雷老虎倒了一碗酒,然后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雷大爷,真是失敬啊!”
雷老虎睁着有些眩晕的眼睛,把来人打量了半天,这才忍不住笑道:“你不就是昨晚上被我痛扁的那个冒失鬼吗?”
段天鹏听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后腰,摆了摆手笑道:“可别提了,我要知道我撞上的人是雷大爷您,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啊!”
雷老虎嘿嘿一笑道:“今儿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段天鹏急忙端起方才倒的那碗酒,递到雷老虎面前,笑道:“那还不是雷大爷您教育的结果吗?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冲撞大爷的地方,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喝了这碗酒,权当是小人给您赔罪了!”
雷老虎听到这里,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他笑咪咪地接过段天鹏手里的酒碗仰起脖子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
段天鹏当即将手中大拇指一伸道:“雷大爷,好酒量!”
这时,众人看到段天鹏如此恭敬雷老虎,心中对雷老虎的敬意又涨了一个台阶,大家纷纷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神,生怕一眨眼他就要腾空而去了。
“雷大爷海量!”
“雷大爷威武!”
“雷大爷真英雄”
人群中已不自觉地开始呼喝起来!
这时,段天鹏却突然把脸一寒道:“这桌酒菜看样子不便宜,不知道雷大爷身上方便吗?”
雷老虎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当即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雷老虎是白吃的主吗?老子喝得正开心,你安敢败我兴致?”
“雷大爷莫生气!小人怎敢败坏您的兴致?我的意思是说,像雷大爷这样的盖世英雄,一会儿吃完了饭,要是有哪个敢让您破费,那他可真是瞎了眼珠子!”段天鹏当即赔笑道,
雷老虎眨着眼睛看了段天鹏半天,然后笑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的意思是,呆会儿该您结账的时候,您可千万别付账,因为,你这样的盖世英雄世间少有,理应受到天下人的款待!”段天鹏说到这里,朝着众人一笑,“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听到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完全听不懂段天鹏的意思。
“哎呀,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必须随便找一个人出来替雷大爷付账!他这样的大英雄,在江湖上伸张正义、为民除害惯了,这一次更是大义灭亲,难道出来喝个酒还得让他自己出钱吗?要是真让这位大英雄出了钱,那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放呢?”段天鹏笑道。
众人这下子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说来说去,是想找人给雷老虎付账!
这下子,在场的人可就坐不住了,有的人已经开始悄悄地往外溜了!
还有的人推脱有要事在身,竟然抢着从人堆里往外挤,楼上一下子骚乱了起来。
这时,店小二忽然高声叫道:“楼上的客人可曾结账?”
雷老虎眼见众人慢慢溜走,当即掀翻了桌子,高声怒道:“他娘的,这些人的酒钱,老子替他们出了!”
他这一声喊叫出口,本来溜到门口的人又重新赶了回来,有的甚至因为别人阻住楼梯口上不了楼而大骂起来!
这还不算过分的,有的人竟然因为互相挤兑,已经出手打了起来,如果不是店里的伙计上前拉架,恐怕即刻就有流血事件发生!
这样一来,酒楼里算是乱成了一锅粥,本来那些好好吃酒的人也坐不住了,也跟着大伙闹将起来,为的只不过想混水摸鱼,好趁机沾了雷老虎的光白吃一顿!
段天鹏眼见场面难以收拾,便悄悄地走到雷老虎身边,低着声音在他耳边道:“雷大爷,你知道把这些人的酒钱付了得多少钱吗?”
“管他多少钱,我就不信我身上的一万两银子会拦不下来?”雷老虎怒道。
“那钱可是韦啸天给马如霜用来办丧事的钱,你要是动了,我看你往后如何向江湖人交待?”段天鹏阴笑道。
此话一说,雷老虎的酒劲便登时吓醒了一大半,他只觉额上的汗水就如雨打一般涔涔而落,正不知如何是好,段天鹏却阴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段天鹏说完之后,便飞身跳上一张酒桌,高声笑道:“各位,雷大爷喝醉了,方才说的话,大家莫要当真!但是雷大爷也说了,他的酒钱和你们没有关系!”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便一起拍手,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
雷老虎看到这里,忍不住心中骂道:“他娘的,这些王八羔子,都是些能得便宜不能自施的主!”
段天鹏眼见已掌控了全局,当即正色道:“我敬雷大爷是真英雄、真豪杰,所以,他的酒钱,我一个人包下了!店小二何在?把上好的酒菜端上来!”
他这话一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但是店小二却抢先反应了过来,他当即亮开嗓门叫道:“好酒好菜,来了!”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夸耀段天鹏出手大方、为人仗义!
段天鹏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天上地下,我也只敬雷大爷一人!”
这话就如魔法一般,直说得雷老虎无比受用,无形间他已在心中把段天鹏当成了知己!
店小二口里叫着“借光”,便从人堆里穿花拂柳一般匆匆上了二楼,然后把一大盘子菜选了个相对干净的桌子摆上,点头哈腰地招呼雷老虎入座,却对方才雷老虎掀翻的桌子看都不看一眼,就好像方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众人看到这里,已知雷老虎的酒钱与己无干,当时该坐的坐,该散的散,不消片时,便已十去六七。
原来,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如果不是为了听雷老虎吹牛,众人早就该结账走人了,只是为了听他吹牛,这才一直耗到了现在。
客人一走,店伙计们便乐开了,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不用把盘子举在头顶在人群中穿梭了。
段天鹏十分殷勤地劝了雷老虎几碗酒,直喝得他七昏八倒,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这才笑嘻嘻地问道:“你把骆秋水的尸体埋在哪儿了?”
“埋,埋在城,城南的小,小树,树林子里了……”雷老虎断断续续地说完便往桌上一趴,随即就打起了呼噜。
段天鹏忍不住在他的肩旁上推了一把,问道:“雷大爷?你在坟上可曾立过牌子?”
“没,没牌,只,只是用,用树叶,盖,盖住了……来,再陪我,喝,喝,喝……”雷老虎说到这里,再也不能言语,沉沉地睡了过去。
段天鹏一连推了他三把,他都未做任何反应,于是,段天鹏急忙起身,替雷老虎结了酒账,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天香楼。
此时,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心中反复地骂道:“骆秋水,你这王八蛋也会有今天!”
他在街市上买了根锄头,便气冲冲地往城南而去。
他要挖出骆秋水的尸体,好亲眼看一看骆秋水的死相,要不然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城南的树林子不少,一时竟不知如何找寻,好在段天鹏心细,发现了两行车辙印,当即顺着若有若无的车辙印,总算找到了那片树林。
找到了树林,剩下的就好办了,也没用多久功夫,他就找到了骆秋水的棺材,他十分愤怒地将棺材上面的树枝、石块扒掉,然后一锄头下去便砸开了棺盖,他伸出脑袋往棺中看去,但见此时的骆秋水一脸的血迹,头发十分散乱地蓬在脸上,根本看不清相貌。
他当即啐了一口唾沫吐在骆秋水的身上,口中怒道:“骆秋水,你也有今天?老子本来打算在你成婚之日用炸药炸死你们,没想到居然被人提前结果了你们!实在太便宜你了!老子今天就要为我兄弟报仇!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让你不得安宁!”
他弯下腰,一把就将骆秋水从棺中拎了出来,随手就抛在地上,然后,从腰里抽出软鞭,“啪”的一声就抽在了骆秋水的尸体上,鞭声响处,骆秋水身上的白色血衣当即便被抽开了花!
“他是不是真的骆秋水呢?”段天鹏有些怀疑地走了过去,用鞭子拨开骆秋水的头发,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张血脸,虽然此时脸上十分模糊,但那轮廓却像极了骆秋水。
段天鹏这下再不怀疑,扬起手中鞭子便狠狠地抽在了骆秋水的尸体上,每抽一下,他心里的痛苦便减少一分,一连抽了二十几鞭,他才弯腰喘着粗气道:“骆秋水,老子的鞭子好受吗?”
他忽然十分凄然地仰起脖子向天上看去,声音哽咽着道:“兄弟啊!我总算可以替你报仇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眼前躺着的就是骆秋水!”
他十分凄惨地冷笑连连,缓缓地走近骆秋水的尸体,忽然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道:“骆秋水,我这就拿你的人头去我兄弟坟前祭奠!你就是死了,也要在阴间做他的奴才!”
他心中越想想气,眼中的怒火也越来越盛,虽然此刻骆秋水的身上已经体无完肤,但这惨忍的景象却丝毫不能减轻他心中的仇恨,他反而因此越发兴奋了!
他缓缓地举起手中匕首,然后奋力斩了下去!
他已几乎可以听到脖子被割断的声音,但是此时却觉后心一凉,然后,心口一疼,他手里的匕首却偏在了一旁!
段天鹏睁开眼睛,低下脑袋看去,却见半截剑身已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此时,鲜血正通过剑身从剑尖缓缓地往下滴血,那血正好滴在骆秋水的耳边!
他缓缓地把脑袋转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身后,此时那大人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剑,但见他猛然将手中长剑一抽,段天鹏便忍不住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当即从口中喷了出来,他只觉身子一软,便完全不由控制的倒了下去,正好趴在骆秋水的胸前!
他已没有任何意识,只是一双眼珠却如死鱼一般瞪得几乎凸出眼眶,这时,那小孩却走上前来,一脚就将他从骆秋水的身上踢开,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趴在骆秋水的身上?”
那小孩正是朱九,在他身边的大人却正是朱七。
朱七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可怜骆秋水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忠于他的,人死了之后还要受到这等小人的侮辱!实在可悲、可叹、可恨!”
“怪就只能怪他明明长了一对眼招子,却就是看不透别人!”朱九淡淡地道。
“不是他的错,错的只是人心,他虽然有花不完的钱,却始终买不到人的心!”朱七叹道。
“他如此单纯、如此轻信他人,这就是他犯下的大错!别人的坏本没有错,错的是他看不见!正如老虎吃人本没错,但是人如果相信老虎不吃人却就大错特错了!”朱九争辩道。
“他已经死了,我们就别再说这些让他听了添堵的话吧!”朱七说完便忍不住瞟了骆秋水一眼。
“你要把他埋了?”朱九问道。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曝尸荒野吗?”朱七反问道。
“他的结义兄弟尚且不来管他,我们又何必自找麻烦呢?他现在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坏名声却还活着,我们帮他就是助纣为虐!”朱九十分认真地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总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朱七道。
“你是我的叔叔,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朱九说到这里,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道:“但是如果埋在这里,他迟早还会受人侮辱的!”
朱七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没错,我们必须把他带走,找一个清静的所在!”
朱九淡淡地一笑道:“我们还是先找个车子吧!”
“这个人怎么办?”朱七笑着瞟了一眼段天鹏,一个巧妙的计划瞬间便浮上了心底。
“他为了兄弟报仇,也算一条汉子,我看还是一把火把他烧了吧?”朱九十分认真地道。
“难道你就不想让他充当骆秋水的尸体?”朱七问道。
“我还小,还不想做得那么绝!”朱九笑道。
“好,这一次,我听你的!”朱七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