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敬不知是没听懂方木话里的意思,还是他作为乐县的县令,身为一个朝廷命官,对于自己侄儿的这种充满逆反之心的话语,直接装傻充愣,装作没有听到。
“木儿,你此去成都所经过的那条官道,一路上一定要注意自身全!记住!有时候宁可散财,也一定要保住性命,你可是我们方家唯一的男丁啊!”
方天敬再次慎重的提醒着方木,言语之间满含关心之意。
在清末的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甚是严重,女儿在家人的眼中,始终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之后,就不再是属于本家的人了,而是婆家的人,与本家再无半分的关系。
方家之中,特别在方木这一辈,就只有方木和他的堂妹方静初两个小辈,堂妹方静初身为一个女孩子,始终有一天会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方静初在出嫁的那一天,就不再是方家的人了。
而方木作为方家的唯一男丁,属于方家一代单传的人物,以后是要从方天豪的手中接过方家,令方家继续传承下去,让方家的血脉得以保存。
所以方木这个方家唯一男丁的身份,唯一传承方家的血脉,唯一接管方家的身份,怎么能不令方天敬关心和重视呢!若是方木此次去成都的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甚至是丧命于那条官道之上,那方家可就是失传了啊!方天豪可就是绝后了!
要知道,方天豪可都五十八岁了,方天敬也五十岁了,年龄都非常的大了,身体状况腐朽迟暮,每况愈下,想要再生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方木就是方家最后的希望,方家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方天敬当初被方木的爷爷给赶出了方家,并且还发誓永远不回方家,永远不属于方家的人。但在方天敬的心中,却一直没把当年的誓言做真,一直都将自己视为方家的人,方家这些年的境况,方天敬也都是了然于心,一直都关注着。
特别是方天敬上任乐县县令之后,由于方家就在乐县辖属。如此,方家在方天敬的辖属之内,方天敬对于方家的关注,方家的一切讯息都非常的便捷,方家的一切动向都掌握在了方天敬的手里。甚至是,方天敬出任乐县县令的这几个月时间之内,对方家的关注,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因为,方天敬时时刻刻都安排着县衙里的人,关注着方家的一切。
而且,方天敬对于方家的关注不是一般的病态,而是极度的病态。作为一个以自身清廉著称,立志为百姓谋福利,做一个令百姓称赞的一方父母官,惩恶扬善,给予乐县一个太平安宁的县令。但他却在方木灭了汪镇汪家满门,将汪家上千的族人屠戮殆尽之后,选择了袒护方木、庇护方木,对于方木带人灭了汪家满门的事情不闻不问。
要知道,汪镇可是属于方天敬的管辖范围之内,而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却出现了灭门这样的惨案,他却选择不闻不问,甚至是包庇灭人满门的元凶,这是多么的渎职啊!这是多么的违背方天敬做官的初衷啊!
这一切,方天敬都是为了方家,为了他自己的家族,为了他尊敬的大哥,为了方家唯一的男丁方木。
方天敬在立志做一个好官和家族安危之上,他选择了后者……
此刻,方木见方天敬再次关心的提醒着自己,见此,方木则不以为意的安慰道:“二叔,您不用担心,我这次去成都的路上,自身的安全是绝对得到了保证的。”
“这次去成都的路上,我身边可是带着方家严格训练出来的上百顶尖士兵,那上百士兵若论自身的战斗素质和对方家的忠诚,让他们去对付土匪,以一敌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并且,那上百士兵每人的身上还背着一支步枪呢!那条官道之上又有哪个土匪势力能敌得过这上百士兵呢?又有哪一个土匪势力在面临上百支先进步枪,如此猛烈火力的威胁之下,还敢来打我的注意呢?就凭那些土匪们老掉牙的火铳子和大刀片子,恐怕我们还没有走到他们跟前,他们就化作飞鸟禽兽,一哄而散了!”
“所以,二叔还是放下心中的担忧吧!侄儿不会有危险的。”
说到这里,方木露出一副蔑视的神情,言谈之间,对于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之上,多如牛毛、星罗密布的土匪们的战斗力,是非常的轻视,非常的看不起。
密布在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上土匪们,欺负一下老百姓和过往的行商还可以,把那些土匪往大了说,欺负一下满清腐朽、无能的巡防营还可以。若是对上方木所带的那上百青年男子,直接就缴械投降吧!
的确,就凭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们老掉牙的装备,几乎都一些老火铳子、大刀片子之类的落后武器,再加上土匪们那低劣的战斗素质,若是遇上了方木这次所带的那上百,拥有极高战斗素质和先进的毛瑟1888式步枪,那土匪们简直就是找死!
而且,乐县至成都的官道上的那些土匪们,就是连老火铳子都还没有装备齐全,大多数土匪使用的都是大刀片子(现时代全国各地的土匪们,装备的武器也大多如此:少量的老火铳子、占大多数的大刀片子。)就凭这些烂武器,土匪们对上上百青年男子,完完全全就是在找死!
即便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上的土匪数量虽然很多,在数量上更是远超方木所带的上百青年男子,在人数上对方木所带的那上百青年男子呈现一边倒的形式。
但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们,平时的时候都是各占一个山头、占山为王、各自为营、互不干涉,根本就不可能联合成一股势力来对付方木。有些时候,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们,还会因为势力分配的不均匀,而发生内斗、相互之间吞噬,完全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以为惧!
就算方木身边的那上百青年男子,每个人所带的武器也都是一些老火铳子、大刀片子。那上百青年男子可是经过了方家情报机构里地狱式残酷训练的间谍人员,虽然只是业余的临时间谍人员,只是方木命梁英士紧急训练出来的临时间谍人员,供方家发展前期的临时使用,但临时间谍人员也算是间谍人员啊,完爆那些土匪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纵使那上百青年男子和土匪们的武器一样,都是老火铳子、大刀片子。可拥有超高战斗素质、掌握着后世特种作战方法的上百青年男子,在对上那些土匪的时候,一样是以一敌十,完完全全的虐杀那些土匪。
甚至方木都在想,要不要在这次去成都的路途上,顺便将那群土匪剿灭了,治好方天敬对那条官道上的土匪生出的心病。
但也只是想一想,真要方木实际的去做,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乐县至成都的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之多,根本就不是方木所能想象的,也不是方木带领上百青年男子,在短时间之内能剿灭的。若是方木真想剿灭乐县至成都的那条官道上的土匪,那就必须将‘方家近卫第一团’上两千士兵拉上,至少用时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剿那条官道上的土匪。
而且在剿灭了之后,为了预防那条官道上再次聚集起一群土匪,还必须要驻守一群士兵在那条官道之上,防范于未然。毕竟,满清末年的土匪再生能力是非常强大的,这都是被逼的!
方木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去剿匪啊!想要剿灭那些土匪可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还要浪费‘方家近卫第一团’的一部分兵力驻守在那条官道之上,以防再次聚集起一群土匪,这根本就是废力不讨好的事情。
现在川省又不属于方木的,方木为什么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此刻的具体时间是1900年8月4日。距离十天之后,八国联军就要攻入紫禁城了,慈禧也要携着光绪帝出逃西安了。
到时候,方木还有一件大事情要去做,一件足以令方家在川省屹立不倒,在川省随意发展工业、随意扩张势力、随意兴办流水化工厂,随意蓬勃发展,甚至是令方木不用再害怕总督奎俊,可以和总督奎俊分庭抗礼的大事要做。
甚至在做了这件大事之后,方天敬还有可能为升任川省总督,掌握全川的财政、工业、军队,将全川都纳入方家的势力范围、纳入方木的势力范围,让方木也能在这个时代有一丝的立锥之地,让方木能大展拳脚的机会,让方木能有改变现时代中国的机会,让方木心中的计划有一点点能实行的可能!
剿灭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上的土匪和这件大事相比,是远远不能相比的!
所以,方木现在也只能对乐县至成都的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们,放之、任之,任由他们再嚣张一段时间,等方木的大事做完之后,那些土匪可就惨了!!!
方木现在的时间可是很紧急的!此次去成都接收了莱旺运来的那些机械,和负责运转、检修、教导工人的外国机械工程师、高级技工之后,方木就必须要着手进行那件大事了,所以方木现在是非常赶时间的!
若是方家此次错过了这次崛起了机会,那方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要面临四川接下来的总督锡良、赵尔翼、赵尔丰的压制,隐秘且艰辛的发展方家,直至辛亥革命之后,才会再有一丝崛起的机会。
只是在辛亥革命之后的群雄争霸、军阀混战、能人辈出、南北对峙的岁月里,方木是没有把握夺取全国政权的。
在辛亥革命之后的那个年代,各种能人辈出、大师、奸雄、枭雄频繁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之上,左右着中国的政局,引导着中国历史向着既定轨迹行进着。方木是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中国既定的历史走向的。
而且,不只是方木现在没有时间去剿灭,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上的土匪,而是不敢去剿灭!
因为那条官道上的土匪们和川省的某些官员存在着,瓜葛不清的利益链条和关系,某些和那条官道上的土匪有龌龊勾结的官员,官职甚至都比方天敬的官职还大,并且不是一两个官员。
所以,现在方木就去剿灭乐县至成都那条官道上的土匪,根本就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一种对方家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选择。
……
方天敬听到方木将那上百青年男子称作‘士兵’,是非常的恼怒,随即便开口斥责道:“什么士兵!你这次去成都带着身边的那些人,只能称作护院家丁!”
紧接着,方天敬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异常轻和,对方木轻声劝说道:“木儿,你带着一群家丁去成都,却将他们称作士兵,这让有心人听到了,还不向朝廷告方家一个意图谋反之罪啊!”
“士兵只能是朝廷拥有的,方家的那群人,只能算是家丁!木儿,你一切要多为方家的安全着想!”
方木在听完方天敬的劝诫之后,连忙躬身向方天敬拜道:“是,二叔!木儿多谢二叔提醒!”
“嗯!”方天敬见方木听进了自己的劝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对了,木儿!你最近为什么要为方家招收那么多人,那可是上两千拿着武器的人员!你这样做始终会为方家带来麻烦的!”
紧接着,方天敬又对方木追问道,而方天敬所指的那上两千的人,就是方木口中的‘方家近卫第一团’。
闻言,方木看着方天敬逼视自己的眼神,随即便将目光落在别处,躲避着方天敬逼问的眼神,敷衍的解释道:“二叔,你别多想,我只是为了方家的安全,才那么做的。毕竟方家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方木并不想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与方天敬知道,所以才对方天敬敷衍。言罢,方木更是一脸嬉笑的望着方天敬。
方天敬见方木在敷衍他,他也不好再过多的追问,毕竟他是被赶出方家的人……
方天敬注视着方木那张嬉笑的脸,知道自己的侄儿不想回答自己,随即便沉默了下去……
“唉~~~~~”
沉默了片刻之后,方天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令人心酸的语气缓缓地叹道:
“罢了,我现在已经不算方家之人了,管不上方家之事,是我多言了!!!”
方天敬那令人心酸的模样,使得一旁的方木见了,很想伸手拍拍二叔的肩膀,说上几句安慰二叔的话语。但方木的手刚举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放弃了安慰方天敬两句的想法。
“这么多年来,二叔的心里,一直都不能原谅当年爷爷因他而被气死的事情,这是二叔心里的一个疙瘩,始终都需要二叔自己去解开。”
方木在心中苦涩的想到,随即便无奈的摇了摇头。
“二叔,来福叔这次也来了,要不您们见一见?”
方木的这句话,使得方天敬听了之后,整个人直接一怔,心脏急速的跳动了起来,脸上一片潮红,隐隐约约有期待、有愧疚、有躲避等诸如多类。
上次方木来县城的时候,在去方天敬府邸的时候,来福也跟着一起去了,只不过方天敬一直躲着来福,并没有现身去见来福。所以,方天敬在被赶出方家的几十年时间内,是从来没有见过来福。
此刻,方木提出让他与来福见上一次,方天敬又怎么不会情绪万千呢!来福可是方天豪的代言人,若是能在来福那里打通了关系,方天敬离回到方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因为自己的侄儿正在身边,方天豪那潮红、情绪万千的脸色快速的恢复如初,转变成了平时的威严状态。
场面顿时就沉寂了下来……
“嗯!”沉寂了片刻之后,方天敬轻点了一下脑袋,平静的同意了方木的这个决定。
只是表面平静而已,方木从方天敬那轻微抖动的双手,还是看出了方天敬内心的激动。
……
晚间时分。
方天敬在大堂设宴款待自己的侄儿方木,当然,还有来福……
此时,大堂之内特别的热闹,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走动不断。其间,有大人们的交谈声,也有厨子们端着一盘盘可口菜肴,放置在饭桌上的响声、上百青年男子在大堂之中的欢笑声、小孩的嬉闹声……
方天敬这次设宴款待的人非常之多,有方木、来福、还有方木这次带来的那上百青年男子等,足足有上百人之多。可见布置这一顿款待宴会是多么的耗费时间,其实这场宴会从,方木和方天敬谈话结束之后,便已经开始布置了。
经过方天敬府邸有限的下人和上百青年男子的帮忙,‘款待宴’布置了一下午的时间,到现在才算是娓娓完成。
此刻,方天敬正带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在大堂之内和方木、来福两人交谈着。而方木的小堂妹方静初,一个只有十岁的小丫头正躲在自己的母亲背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和方天敬交谈着的方木与来福。
方静初平时虽然鬼灵精怪,可此时却没能听明白大堂之中,言谈甚欢的三人在交谈着什么,而且自己的父亲在交谈之中,还不断的爽朗大笑着,这可令方静初非常奇怪,甚至是震惊!!!
因为方静初自记事开始,就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像今天这么开心、高兴过。方静初看着父亲那开心爽朗的与人交谈的样子,方静初则回忆起了平常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总是板着一副面孔,非常的严肃。
而且,方静初曾经还偷偷的碰见过,方天敬躲在自己的屋里啜泣、呢喃,甚至是抱头痛哭。方静初见方天敬在痛苦的时候,嘴里还不断的哽咽着:“父亲、大哥,我对不起您们,我该死!”
那时的方静初,真的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那么伤心,幼小的她虽然很想安慰哭泣的父亲,但在她那懵懂无知的小脑袋里,却找不到一点安慰父亲的办法……
哪像此刻,自己的父亲不用自己去安慰,都已经非常的开心、高兴了。方静初看着爽朗大笑的父亲,她知道,父亲的爽朗笑声,是由心而发的,绝对是最真挚的。
而自己的母亲正安静的站在一旁,脸带笑意的望着交谈之中的三人。
与自己父亲交谈的两个人之中,其中的一个人方静初是认识的,上次也曾来过这里。当时,自己的父亲还逼着她叫他堂哥,当时在自己父亲的逼迫之下,方静初是很不情愿的叫了那人一声堂哥。那人就是方木!
而另一个人,方静初则是一点也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人就是来福!
此刻,与方天敬交谈的方木也注意到了方静初的目光,视线一移,方木便将目光落在了,躲在自己婶婶背后,正睁大着一双可爱双眼望着自己的方静初。
方静初此时身着一身花色漂亮衣服,小脑袋上编着两根麻花辫,一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正闪闪的望着方木,可爱不已!
见此,方木忍不住内心的喜爱,走上前去捏了捏方静初那肉乎乎的小脸,轻声的向她打着招呼:“小堂妹,堂哥又来看你了。”
面对方木的揉捏,不满的方静初刚想打开方木的手,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正怒瞪着自己。无奈,在自己父亲严厉的目光之下,方静初只得从自己母亲的背后站出来,面对方木,双手一拱,躬身向方木行礼道:
“妹妹见过哥哥!”甚是好笑,小丫头又用的男人之间的礼数。
方木却不以为意,一脸严肃的表情回敬道:“哥哥见过妹妹!”
顿时,一阵欢笑的笑声在大堂之内响起,大堂之内的众人都忍不住放声而笑。因为方木与方静初这两个兄妹之间的见面礼,也太令人开心了。
只有一旁的方天敬没有笑,脸上的表情犹如吃了十几只苍蝇一样,古怪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