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阴沉沉的天气，没有太阳，还想下雪，别说刘萋萋，就是男孩儿自己也看不清底下情形。
有脚步声传来，不过须臾就停在刘萋萋跟前。
“小娃儿胆子不小，居然连鬼都不怕？”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刘萋萋下意识抬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低头看她。这人是谁？刘萋萋皱起小小眉头，很不满意来人的语气，“才不是鬼！”
她一副“你怎么这么没有见识”的娇憨之态，让来人忍俊不禁，突然生了逗弄一番的念头：“小娃娃，这事与你无关，快滚快滚！”
刘萋萋明显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哼！你又不帮忙，要滚你滚！”低头问那男孩儿，态度认真得教那人心头发痒，“我怎么救你上来？”时间越久，她感觉自己力气越小。抓住扶栏的小手还蹭破了皮，疼。
男孩儿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努力抵住壁沿，头垂下去，让刘萋萋只能望见他黑色的头顶。“你等着，我拉你！”刘萋萋大喊，使劲儿往石桥中间爬，“嘿哟嗨呀！嘿哟嗨呀！”嘴里兀自喊着口号。这口号是她在码头见人拉纤时学来的，。眼看力气快要用尽，男孩儿大半个身子也终于露了出来。
来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刘萋萋胆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臭丫头，知道我谁么？”
刘萋萋力气都快用光了，哪管得了这些，只要再用点力，攀上石桥，男孩儿就完全被拉上来了！“我管你是谁？快滚快滚……”
呀，小丫头倒学起他的语气来了。来人半是生气半觉有趣，也不妨碍刘萋萋使出吃奶的劲继续拉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刘萋萋，只要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刘萋萋所有努力就会化为乌有，可是说来也怪，他居然没有动手。不由自主蹲下，两只眼睛盯着看刘萋萋怎样努力，“喂，小丫头，你是哪里来的？”
还有一点点，就可以把人拖上来了。刘萋萋憋得小脸儿通红，手酸胳膊酸，腿叉开、腰弯下，整个人都快倒在地上了。
终于缓过一口气，刘萋萋抬眼，飞了一个眼刀子给来人，“说出来我吓死你！”
手上一紧，倒是差点儿把她也拖了下去，刘萋萋吓得脸色雪白，手上连忙用力，“喂，你快醒醒！”看到男孩儿闭眼垂死的样子，刘萋萋没来由心慌。她可拼了命救人，他别睡过去了啊！
男孩儿勉强抬动眼皮，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刘萋萋说话，捉住刘萋萋脚踝的力道忽然松懈。
刘萋萋尖叫一声，飞身前扑。当两手死死抱住男孩儿的手时，刘萋萋感觉自己就像拥有整个世界，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将男孩儿拖上石桥。男孩儿伏在地上，人事不省。
刘萋萋一下子坐倒地上呼呼喘气，看到对面来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得意一笑，露出洁白小牙，其中两颗门牙空着。
来人一怔，发出冷冷警告声：“没有用的，他今日必死无疑。”看她救人上来，再一脚把人踢下去，这游戏果然比直接进行更加刺激。
刘萋萋一点也不买账，“闭嘴！”
来人一把拎起刘萋萋摔出去。
刘萋萋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但却立马从地上爬起。刚爬到一半，就见来人正飞起一脚踢向男孩儿。
这一脚有多重，刘萋萋不知道。
这一脚有多厉害，刘萋萋也不知道。
等知道厉害时，她已奋力扑向来人，甚至因为是突袭，对方没有预料到而差点被她扑倒。
她为什么要不惜性命也要救那男孩儿？
来人不明白。若是有人问起，刘萋萋也回答不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来人一掌拍向刘萋萋，刘萋萋身子便猛地撞向扶栏，“嘭”一声摔到地上。幸好有扶栏，才没有抛下去。否则，刘萋萋焉有命在？
“不……”男孩儿苏醒时，却看到这样一幕，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直到见刘萋萋被扶栏撞到地上，眼里的恐惧才明显退去。
来人狞笑，步步朝两个孩子迫来……
“咳咳，咳咳！”
一个突兀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出现。
身材魁梧的男子扭头看去，惊讶道：“你……你没死？”
老者眉毛头发皆白，于寒冬中站立石桥另一端，竟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感。“哼，连两个孩子你也不放过，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男子收回手掌，却蓦地出手将刘萋萋扣下，抵在身前：“臭道士，你想滥杀无辜只管来！”
老道双眼倏地微眯，“王当，再不放下小娃，别怪老道出手！”
王当手下一抖，却未松开刘萋萋
刘萋萋被勒得小脸涨红，两手拼命拍打勒住她脖颈的手。可惜人小力弱，等同挠痒。
老道倏然出手，“啊！”一声惨叫自王当口中呼出。刘萋萋但见眼前鲜血迸射，差点把眼看花，原来王当双腿已被老道切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刘萋萋疑惑不解地望向老道，却见老道手执锋利石块，鲜血自石块滴落。
老道问：“如何，你还不服？”
王当一个趔趄，血淋淋当堂跪下，手上却未松开刘萋萋。疼得咬牙切齿，忽然开口：“我求饶！你饶了我吧……”
老道露出欣慰笑容，朝他走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王当缓缓松开刘萋萋，眼底光芒倏然一闪。刘萋萋恰见他手上暗暗抓住什么，只觉哪里不对，大喊：“他骗你！”可为时已晚，老道已然走近，王当那锋利暗器已然划破老道衣衫。刘萋萋目瞪口呆。老道嘿嘿冷笑：“以为这样便能害了老道？”
王当只是冷笑。
刘萋萋被王当扔到一旁，疼痛令她龇牙咧嘴。
老道尚未冷笑一半，神情渐渐变了，轰然倒下地去，不敢相信地指向王当：“你……你竟敢下毒？”王当轻蔑看他，一面给自己疗伤：“哼，你断我双腿在先，我下毒杀你在后，大家扯平！”老道却露出诡异笑容，不久慢慢合眼。王当兀自不理会，撑起双腿行走自如。
一旁刘萋萋看得目不转睛，满眼惊诧。这人不是已被老道断了双腿，怎么还能行走自如？
一眼扫到刘萋萋眼神，王当嘿嘿笑道：“若不是我使诈，诱骗那老道近身，你以为我能伤他性命？”渐渐靠近刘萋萋，弯腰低头看她：“怎么样，小娃娃？你怕不怕？”
刘萋萋死咬嘴唇，“哼！”
明明怕得要死，偏装出一副不惧的样子。
王当哈哈大笑，刚整理过双腿伤势的血手摸向刘萋萋粉嫩小脸。他收起笑容，眼神冷漠，“你已看破我的心机，我便留你不得。真是可惜了！小娃娃！”
刘萋萋似懂非懂，只觉眼前这人好生可怕。把个老伯骗得团团转不说，还把他骗没了命。
王当朝刘萋萋抬起手腕，目露杀机。
刘萋萋还不知自己就要死于非命，扭头去看昏倒在地的男孩儿，“喂，你醒醒，快别睡了！”无人应答。王当却不由一怔，倏地收回手去，走到男孩儿跟前，对刘萋萋说：“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一再救他？”
刘萋萋认真回答：“我不认识他！”
王当讶异：“你不认识他？”
刘萋萋点点头：“他跟我一样可怜。”
王当不解这小女娃娃什么意思，抬眼看她，眸中冷漠神色转淡。
刘萋萋道：“他一定也是去找爹娘，可却遇到了强盗。那些强盗都没长眼睛，怎么打劫他？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啊。”她表情纳闷，充满疑惑。
王当一下子说不出话。
半晌，王当说：“所以，你才救他？”
刘萋萋摇头，“不是！是他抓我的脚太紧了，我甩不开他！”
王当说道：“你可知我本意是要杀他，再杀你？”
刘萋萋见他神色平和，心里已不再怕他：“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杀了他，再杀我，是为什么呢？我们又没钱财给你。”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让人感觉新奇，令人诧异。王当心情忽然有些好转，正要说话，蓦地五脏六腑翻滚，疼痒交加，竟是就地打滚，哪里还能做声？
刘萋萋只觉好奇，这个叔叔真是怪人。
王当心知自己中了老道的毒，查看伤口，果然已黑了大块。果决抽出利刃，斩断双腿。血溅当场，刘萋萋“啊”的尖叫，声音锐利冲向云霄。王当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刘萋萋身侧便已死两人。三年为丐，早已见怪不怪。此刻的她不觉害怕，反觉四周安静，天气更冷。先爬到男孩儿身边，伸手查探鼻息，气息微弱，还有命在。她顿时笑容满面。男孩儿伤势严重，看起来到处血痕，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好像残废了。刘萋萋伤心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