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萋萋暗笑,面上却愁容惨淡,“是谁不懂得尊老敬老,往老人家身上扔烂菜叶、砸臭鸡蛋?”她一脸愤怒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气势。人群围拢的圈子一时有所松动,刘萋萋得以真正地将司白岩托着直起了身子
“哎呀!”后背实打实挨了烂菜叶臭鸡蛋的袭击,司白岩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痛还是做戏的成分多,总之是叫喊了起来。刘萋萋过来扶他,是他意料中的。但是,替刘萋萋挡烂菜叶和臭鸡蛋,就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司白岩心里很有些恼火,刘萋萋来扶他时他就下意识避让了。
刘萋萋心里冷笑,扶司白岩的举动却越发得体有礼,且温和地问他:“老人家,您的外孙叫什么名字?”她虽然语气温和,声音可一点没有遮掩的意思,周围不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有人在人群中嚷叫,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刘萋萋可不去理会这些,司白岩脸上怒气已经有了几分,这正是她等待的,“老人家,您外孙叫什么名字?”司白岩一时弄不清她什么意图,却警醒地不想接过这话茬,他冷哼哼道:“你就是我外孙!你不孝,大家都看着!”
竟然不肯上当?刘萋萋眉头微微一挑,却也不着急。扶着司白岩往上走,却站在门口没进去。这个时候,她和司白岩并肩站在医馆门口的高处,看热闹的人就矮了他们一小截。刘萋萋面对众人,忽然放开了搀扶司白岩的手。
司白岩察觉了她的不对劲,下意识转头看她
在刘萋萋搀扶司白岩时,红药就已不动声色站到了司白岩和刘萋萋之间,站得稍后一点。他虽然一身殷红,可是在他有意识地控制下,与刘萋萋第一次见他时那道貌岸然的形象几乎一致,所以围观者虽然注意到了他,却没有像对司白岩那样持续关注。
刘萋萋眼神坚定,对着司白岩和众人说道:“方才大家都听见了,这位老人家说,我是他的外孙子,大家现在在这里替我和这位老人家做个见证,老人家方才是不是这样说的?”
“对!我们的确听老人家说你是他的不孝外孙子。”司白岩一听刘萋萋强调“外孙子”字眼,心里就咯噔了一声,知道要坏事;又听人群附和要来做刚才他放话出来的见证,心里不由焦躁不安。原来刘萋萋一直按兵不动,是在这里等着他!一想到自己几十年油滑人世,还从来没有栽到哪个人手里,却要栽在刘萋萋手里,司白岩心里不由真正恨起她来。
刘萋萋看向司白岩,他额头上虽然没有冒冷汗,可是看他开始微微向后退的小动作,就知道他心里不安了。摘掉头上帽子,一头青丝柔顺地散落一肩。纵使她身上依旧是男士的直缀深衣装扮,举止间不见女子的扭捏羞涩,动作中更平添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围观的人群也知道,这家医馆的主人刘萋萋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既是女子,那就不是司白岩那个老头子口中的外孙子了。
“原来是讹诈!”发现上当受骗的群众,纷纷挥袖鄙视脸上已经不知道是发青还是发红的司白岩。芳草医馆的掌柜居然是个女子的消息,也瞬间传遍涂州大街小巷。
人群散去,司白岩仍旧未走,他知道自己像个大爷似的被请进去客客气气对待是不可能的,便改了策略。“刘萋萋,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老子么?哼,你还太嫩了点。”他当着刘萋萋的面如此冷言冷语,完全没有一个外公对外孙女说话的样子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娘亲那时候的日子该有多苦?刘萋萋心里替自己的娘亲不值,却不能真的对司白岩置之不理。无论如何,司白岩还是娘亲的爹,是她的外公。
就这样,司白岩名正言顺住进了医馆,每天除了吃就是喝,还各种挑剔。刚开始时,刘萋萋还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后来忍不住,索性就把自己关在药房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司白岩有几次过来,想跟着待在药房,但他偏生熬不住那冲鼻的药味,最后只好作罢。可刘萋萋每回出来,他都能及时跳到她面前,让刘萋萋很是郁闷了几回
红药道:“你为何不在他的身上下药?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是啊,的确不像她的作风。刘萋萋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考虑说出来:“我的药那么金贵,他司白岩承受得起吗?”把药浪费到那人身上,还真是不划算。“连丰盈那边情况怎样了?”
“好吃好喝好睡,就是脸越来越肿,像猪头。”红药想起连丰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还真的没有想到,刘萋萋所谓处置连丰盈,就是让对方配合,在连丰盈的身上试药,然后把结果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这么苦的活儿,连丰盈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地照做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当天那么火冲火冲的阵仗,怎么最后却像没发生似的流于平和了?
刘萋萋想象着连丰盈猪头的样子,心情不由好了一些。“我娘怎么还没有来?”等了几天没等到司徒流芳,先来的倒是让她由衷不喜欢的司白岩。
司白岩本来就在附近转悠,忽然间听到刘萋萋的话,顿时计上心来。没想到南王倒台后,当年那个赔钱货不但没有跟着一起倒霉,身边还莫名其妙多了一大堆人伺候,害得他想靠近都不行,就更别说趁机索要银两来花销了。一想到这里,司白岩牙齿就咬得嘎嘎作响。
这磨牙的声音可是不小,红药又是个会武功的,眉头一动,忍不住提醒刘萋萋,“有人在听墙角,要不要师叔帮你打发?”红药心里其实有点赌气,自从跟了刘萋萋,每次他说要帮忙什么的,总是得不到刘萋萋的热情回应。想来这一次,刘萋萋也是认为自己在多管闲事了。
刘萋萋虽然没有听到司白岩的动静,却也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她哼了一声,也不担心被外面的人听见了,“他们爱听不听,难道秘密是靠听墙角泄露出去的吗?”
就知道她会这样了……红药心里小小地郁闷了一把
下午,天空飘起了细雨。这个时候医馆的门外来了一顶轿子,几个仆人伺候着里面一位夫人下了车,就动作利索地抬着歩撵把夫人送进来。刘萋萋还在药房里捣鼓,听到外面传来司白岩凶狠的声音:“哼,你有今天的富贵,多亏了当年老子把你卖去给人做妾!你不知道感恩,还让这些下贱的下人拦我?你知道你这是对长辈的不孝敬吗?”
刘萋萋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冲出去,脑袋因为这突然的剧烈运动而产生了一股眩晕。她不得不慢下脚步,却还是差点在拐角的地方摔跤,是闻讯赶来的红药扶住了她。刘萋萋一站稳,就立即推开了红药的手。红药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容易受伤了,只是被刘萋萋轻轻推拒了一下,他心里就莫名其妙生出了一丝难过。他难过什么啊?
司白岩还在那里责备:“……还有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儿子,见了老子也不知道问安行礼,一副眼睛生在头顶似的。老子来这里好几天了,你的女儿也不知道问寒问暖,问我饿了没有,我在这里住的习不习惯……”他罗里吧嗦一大堆,从后面游廊转出来的刘萋萋眉头拧得都可以打结了
“娘,你来了。”刘萋萋没有理会上演独角戏的司白岩,也没有扫一眼一脸不豫站在司白岩右边不过两步远的刘锐权,而是直接迎向了被一干下人簇拥保护在垓心的夫人。
司徒流芳见刘萋萋过来,脸上绷着的表情瞬间松缓许多,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萋萋,我早听说你因为中毒致残,后来又听说你的毒解了,现在可是全好了?”她说着话,表情温柔,眼睛里却已经含了泪花
刘萋萋知道这是唯一还在乎她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的亲人,一下子泪水就涌上了眼眶。却不让它们掉落,挤出一个笑容,用力地点头道:“嗯,基本上都好了!娘亲,你最近过得怎样?身子没有大碍吧?”自从那年在刘府再见司徒流芳,她就知道娘亲的身子骨一直是不好的,当年也是因为中毒导致,是萧望耗费了许多心血、放弃了许多才救回来的。
司徒流芳微笑看着女儿,“嗯,我很好。”
母女俩互相看着,却没有像普通人家那样母女相拥、抱头痛哭。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和彼此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太激动,便只淡淡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这一切被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就变成了实至名归的“不孝”和“冷漠”
刘锐权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司白岩后,开了口:“你是芳姨娘吗?”在他的记忆中,芳姨娘温婉寡言,自从上次莫名其妙从刘府失踪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芳姨娘了。而眼前的这位夫人,身上的衣着打扮明显透着贵气,比嫡母参加各种宴会时的盛装还要有气势,且身边跟着的仆从也不是嫡母那些下人可比的。他看着她样貌熟悉,跟自己也有好几分相似,刚才在旁边又听司白岩说了那么多,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算,却比平日小心谨慎了许多
司白岩只一眼就明了刘锐权心中的打算,这小子不就是因为司徒流芳不但没有因为南王的倒台而失势,反而还保持了更好的富贵荣华,才刻意想要讨好吗?司白岩心里不以为然,还颇有些瞧不起刘锐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