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萋萋什么也看不见,却明白自己刚才被人狠狠地亲了一次。从碧云天手掌上传递过来的温暖消失后,莫名地,她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一股失落感。此时此刻,她黑气的脸上因为羞涩、激动刺激得通红通红,反而显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仿佛有一层妖异的光笼罩在她的脸上,让碧云天和司徒流芳见了,都觉诧异
把诧异的目光转回到碧云天身上,司徒流芳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一脸的疑问毋庸置疑。你为何要这么做?
碧云天示意吕嬷嬷搀扶司徒流芳坐下后,自己也在对面的椅子上落了座,随后,他认真地望向司徒流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征求的问道:“芳夫人,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唤您岳母大人么?”
蓦然听见这句话,司徒流芳心头一震,握着杯子的手攥了一攥。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黑气的女儿,视线重新落在碧云天的身上。对面的男子犹如正在努力变成熟的桃子,绿意盎然地悬挂在树上,诱人垂涎欲滴。这般大好年华,这般高贵出身背景,他说出来的话可信吗?“吕嬷嬷,你先到外面歇息一下,有事我再唤你进来。”司徒流芳定定地看着碧云天俊美无双的容颜,吩咐道
“是。”吕嬷嬷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司徒流芳后,退出了房屋。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她顺带把门也关上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空气中流淌着没有声息却耐人寻味的气氛。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司徒流芳用平静的语气打破了这份安静
碧云天抬眸,清亮的光芒在他乌黑的眸中闪耀,他认真地看向司徒流芳,一脸的严肃正经,“岳母大人,我与萋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且早有媒妁之言,小婿为何不能那么做?”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媒妁之言?司徒流芳一时间哑口了。她没有想到碧云天一本正经的神态,说出来的话却幼稚得令人无法信服
碧云天早就料到她会不信,倒也不慌不忙,起身走到刘萋萋榻前,弯腰抬起刘萋萋的一个手腕。但见手腕上一个灰扑扑的手镯被他轻而易举取了下来。司徒流芳再次傻眼。这手镯,当时不是无法从萋萋手上取下来的吗?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萋萋自从中毒后,身形瘦了,那手镯本身形状未变,自然也就松脱了
碧云天郑重其事举起那只手镯,再次看着司徒流芳,说道:“小婿知道,三言两语无法令人信服——这个手镯,是萋萋当年遇见王当的时候,王师父做主,把刘萋萋许配给我,手镯就是当年的信物。”说着,又将当年自己如何如何遇险,刘萋萋如何如何相救,王当如何如何叮嘱遗言,自己如何如何追寻萋萋身后,无一隐瞒,娓娓道来。
按照萧氏王朝的习俗,家中长辈不在的情况下,师父就相当于是长辈,可以为徒弟做主,进行婚配。司徒流芳对此还真是无话可说,而去年在刘府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时,也不由心里暗暗点头。只怕从那时候起,眼前的这位小世子便认定了自己的女儿刘萋萋了吧……
司徒流芳沉默半晌,碧云天也不急不躁,静静等候。“你是木莲郡主的未来夫君,不久之后便要迎娶郡主。而萋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想好了?”司徒流芳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碧云天点点头,“给她冲喜的人,只能够是我。”
就像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而她,却从头到尾没有放弃过他。自己现在不过是在向当年的她学习,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此时此刻的决心。
司徒流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那么,小婿马上就命人准备。”碧云天说完,踱出门外。约莫一个时辰过去,这间屋子便被装扮得喜气洋洋,犹如寻常百姓家操办喜事的新房了。司徒流芳心里暗暗叹息,转目望着这些大红的灯笼、喜字、窗花,热泪缓缓流淌了出来。吕嬷嬷也颇有感触的道:“芳夫人,您的心愿总算达成了一半……”
“我会给她正妻的名分和地位,而且,她还是我碧云天,唯一的妻室。”碧云天淡然的口吻还言犹在耳,但是转瞬间,屋子里的气氛就已经被这喜庆所取代。司徒流芳想到自己与萧望的种种,对碧云天的勇气和率性而为深深折服。她并不相信碧云天以后也会始终如一地对待自己的女儿,可是,她相信这一刻,碧云天是真心实意也用了行动,那样来爱护她的女儿。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终于点头答应了这场婚礼,答应了碧云天替自己女儿冲喜的荒唐请求。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碧云天身穿大红袍子,头上簪花,一脸喜气地抬脚跨入房门。没有对外宣示盛独山庄少庄主成亲的喜事,也没有宴请亲朋戚友,然而,盛独山庄人口众多,他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新郎进入洞房,同样使人感觉到了那份独特的喜悦。
可是,这一切对于刘萋萋来说,却更像一场哭笑不得的闹剧。她不希望这场闹剧发生,更不愿意自己变成闹剧的主角。然而,无论是一意孤行的世子碧云天,还是自见面后就没有责备怨怪过她一句的司徒流芳,谁都没有理会她心中的感想。难道,他们是把她当做了摆设不成?她是手脚身体不能动,可是,她的思想她的脑袋还在转呀!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碧云天隆重地给司徒流芳行了礼,双手端过一杯温度合适的茶水,平举着递向司徒流芳。刘萋萋胡思乱想间,原来成亲之礼竟然已经进行到了这里。
司徒流芳在婚礼之前,便由吕嬷嬷渡了不少真气,又增加了药丸的剂量,这才撑持到了现在。如今看到碧云天跪伏在她脚前,态度谦和、恭谨,举止得体雍容,怎么看怎么都是岳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快起来吧!”她接过茶水,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之后,便抬手虚扶着让碧云天起身。
“礼成,送入洞房!”虽然心中有一千百万个不愿意,有一万个不是滋味,但流年唱喏得还是尽忠职守,一丝不苟。只是嘴角边时不时的抽筋,暴露了他的那点子心思。
充当宾客的人们转瞬之间便识趣地退去,没有人傻乎乎地留守等着闹新人的洞房。尽管他们的世子爷这次胡闹得很是过分,但是,当他们听说了当年刘萋萋是怎么样救回世子的事实后,那可歌可泣的往事,让他们心内亢奋,让他们泪眼朦胧,也让他们重新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对世子爷情真意切。许多人在这一次特殊的洞房之夜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这一辈子,生活在这般的世道里,究竟做过什么贡献
碧云天也没有想到这个婚礼居然办得如此有声有色,他带着感激和讶异的复杂眼神,一一扫视过去的时候,收回的是众人振奋、感恩、激动的情绪。他心里忽然明白,他的这场婚礼,不仅仅是他与刘萋萋的婚礼。
随着人潮的退去,洞房便显得宽松起来。刘萋萋原本被两个有力的婆子强迫着,端坐在床榻边。等婆子被碧云天挥手示意出去后,她便再也无法撑持住,“咚”的一声,仰倒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幸好碧云天生怕伤到了她,脑袋上只是象征性地挂了红盖头外,什么发型、发饰、花嫁娘的道具都没有。不然这么一磕一碰的,她非伤着了不可。
随着她身形的倒下,红盖头飘飞而下,掩藏在盖头后的那一头青丝便如瀑般散落下来,竟然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碧云天早在她倒下的瞬间飞奔而来,却是未及伸手扶到。等到近前,便恰好撞见她这般的美态,整个人都傻了眼地呆住了。良久,碧云天倾身,眼神深深地看着刘萋萋。此刻的她,满脸黑气,面目丑陋不堪。可是,他心里却完全没有厌恶、害怕,反而是一股股疼惜、心痛犹如波涛汹涌的浪潮,几乎席卷了他整片心海。
“真好,我们竟然成亲了……”他低低的声音从刘萋萋的耳边、脸颊上慢慢地喷散开来,好像点墨的高手,使刘萋萋黑气的脸颊以此为中心,晕上了绯红的霞。
这绯红的脸颊,让碧云天一时痴迷,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独自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乍然听见“真好”这句话,就仿佛有一双魅力无双的手拨开了天空的乌云,看见灿烂的阳光投射在了她的身上。刘萋萋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能够令自己脸颊和脖颈处的皮毛微微颤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想起来自己要表达点什么,“碧云天,你干嘛要自作主张?”
“啊?”碧云天蓦然听她声音发哑问出这么一句,一时间怔住了,想要搂向刘萋萋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进退两难,唯有僵着身体维持着欲扑不扑的动作。
刘萋萋哪里知道自己此刻是将被扑还未扑状态下的羊羔?恶狠狠哼出一声,说道:“你装什么傻?我可没有同意跟你成亲,要你帮我冲喜。”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鼻头被狠狠点了点,随即,传来碧云天吃吃的轻笑声,“当年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不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拼命地摇我吗?”那时候,他八岁,可没有忘记刘萋萋摇动自己身体救他性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