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怪药
伏小则2015-12-01 17:033,710

  “瑶姬大人一语中的。”飞穹的语调尽是为难,“筝儿虽旨在保护真正的奇魄琉璃,但她所犯之事乃天界重罪,一旦布公,只怕下场会比北辰星君更……”难以再说下去。

  可瑶姬却笑出声来,稳重之余又让人猜不透。

  “事到如今,飞穹也算仁至义尽了。虞筝能有你这个结义兄弟,真令我羡慕不已。只不过,世事不到发生的前一刻,都可能有所转机,青女之事,你们岘山之事,均但讲无妨。至于虞筝,忠义如她,又有姜仙人相助,定有善果。”

  飞穹不置一词,就如同静夜下的万顷碧波,沉然来到瑶姬身侧,共看山间静谧的夜景。

  下方是巫峡涛涛的水声,九曲回肠。

  凭栏思悠远,隔水忆故人。

  想当年青涩岁月,师兄妹三人均是意气风发,可如今呢?

  大师兄和池池心魔深种,心性成狂;而他飞穹,一身的豪气已化作霜雪。

  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沧海桑田,情何以堪。

  两道遥望夜色的孤影,渺小的仿佛要被夜空吞噬。他们都是暗夜中的人,白天和晚上,肩负着不一样的事。

  躲在一块石头后的辛夷,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虽不甚懂,可心里却难受的打下千千个结。

  怅然若失,辛夷离开山崖,走向瑶姬的咸池。

  此刻乌屠全身的黑光将大片地照得黑亮,它倏地在半空舞出辽阔的弧度,尔后全身化作黑光,重新塑形。

  “……龙?”

  随着辛夷的喃喃,眼前的蛟在黑光中蜕变为战龙,那威武的压迫感,令山河都侧目而视。

  “三千年,吾心愿终于得偿……!”

  乌屠兴奋的吼声弥满巫山。

  可辛夷仅像个局外人般,道:“乌屠哥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送辛夷回巫山顶么?辛夷想回去。”

  正说着,只见瑶姬和飞穹被乌屠化龙的光芒吸引过来,瞅见辛夷,两人均是心下一凛。

  “飞穹哥哥,”此刻的辛夷,不似白日的活泼,却清淡的可比夜风。“我们该回去了……”

  也不知为何,辛夷急着要走,却是乌屠竭力挽留,她才答应天明时分再说。

  这一晚辛夷都不回屋睡觉,非要在咸池畔坐着。飞穹难见她耍小性子,也只能在此陪她。

  却道天明时分,来了两位客人。

  “在下昔何,与花神花弄影,又来叨扰神女大人了。”

  谦谦君子,温润如水,广袖风雅的拢起作揖。花弄影随在昔何的身侧,也行了礼。一眼看去,这两人倒真是难得的登对。

  瑶姬问候:“数年不见,两位清健依旧。”

  “瑶姬大人也是风采照人。”昔何道。

  尔后在瑶姬的引荐下,两人见到飞穹与辛夷,互相问了礼。

  却是飞穹一眼瞅在昔何肘间抱着的箜篌上,檀木描金箜篌,已很有历史,却养护的虽旧如新,令飞穹的视线停留其上良久。

  而喜欢音律的辛夷征求道:“昔何哥哥,我可以看看你的箜篌吗?”

  “姑娘请便。”昔何雅致的双手递去。

  辛夷将箜篌抱在怀里,新鲜的拨弄几下,面色渐好,“箜篌的声音真清脆啊,和琴完全不一样。”

  昔何也是难觅知音,喜笑颜开道:“箜篌之韵,不在音色几何,而在演奏之娱。”

  “嗯,辛夷也觉得,弹琴的时候十分享受过程。”辛夷道:“我不了解箜篌,昔何哥哥可不可以介绍一下箜篌的情趣?”

  昔何欣然道:“划拨箜篌,轻盈有质,一声一浮叶,一响一清茗。重似泰山霄汉,轻则蜻蜓点水,疾如剑舞风啸,缓若细水长流。这二十三丝,便奏尽森罗万象,叹遍人生五音。”

  看来他对箜篌是体悟甚深,这一点同辛夷对琴,飞穹对箫都是如出一辙。亦或许,这些器乐里,都装载着他们各自对人世沉浮的体悟吧。

  而花弄影眨着眼,如同含羞带怯的三秀海棠,她道:“瑶姬主人,我记性不好,险些忘了要来巫山撒花,还是昨日昔何哥哥提醒我的……真是对不起,我给主人赔罪。”

  瑶姬笑道:“弄影还是娇羞如许,不必自责。今年我这山里就缺些青霜花,麻烦你为我种上。”

  “青霜”二字触及飞穹耳边,心头一痛。

  而花弄影应允,走远几步,扬开袖子,霍然就全身发散出万紫千红的光辉,洒落整个山间。花弄影悬身在半空高处,粉色的袖划出一道道旖旎的弧度。

  此刻的她,夺尽巫山春晖,那缱绻纷繁的一支舞蹈,惹得漫山鲜花皆含羞带醉。

  随着这出神入化的舞蹈,几人立足的草地上,雨后春笋般的钻出嫩芽,生长、开花……

  在这宛若美梦的真实之景中,昔何的喃喃,发自肺腑。

  “绡华清雅,温柔旖旎……世间有此佳人,定非影儿莫属。”

  顷刻间,嫩芽已长成了花枝,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青霜花出现。然后绽开,将青色点缀在整座巫山。

  那青色,透着一点霜般的银白,刺痛飞穹的心。他错过目光,却不经意看见,昔何的双眸深处有种乍现的悲鸣和憎恶,就好像这个看似逍遥的九霄的人,实则经历了许多地狱般的伤痛。

  花弄影舞完一支,徐徐落下。

  “影儿,身子骨吃得消吗?”昔何迎上去,关切的将她靠入自己怀中。

  花弄影纵使再吃不消,这会也幸福的忘了一切,嘟囔道:“昔何哥哥可不要小看我。”

  瑶姬道:“谢谢弄影,辛苦你了。”

  花弄影赶忙离开昔何,对她施礼,毕恭毕敬,“主人言重,这是我该做的。”

  这时辛夷诧道:“弄影姐姐为什么喊瑶姬姐姐主人啊?”

  瑶姬道:“她本是家父的仆众之一,父亡之后便侍我为主。”

  辛夷心想瑶姬姐姐的父亲可真了不起,又闻昔何道:“辛夷姑娘,适才听你谈及琴乐,在下想引为知音……不知辛夷能否暂借一步,与在下切磋。”

  辛夷当然会说:“好啊,可以去那边的断崖。”

  当这两人真的去切磋音律时,花弄影才表露出灵力流失的症状,可见方才一直忍着不让昔何看到。

  瑶姬扶着花弄影下去歇息了。

  仍在此处的飞穹,向来坦荡的眸间,此刻也染上一抹犀利。微一纵身,化作一道弧光,藏匿在断崖那里的某棵树上。

  从这里能清楚的听见崖边昔何与辛夷的对话。

  只见昔何温润的询问:“辛夷可是修行于巫山的地灵?”

  “嗯,算是吧,不过我只喜欢弹琴,不怎么专注于修炼,所以虽然活得时间长,道行却很低。”

  “顺心度日也没什么不好,”昔何道:“在下亦是有这箜篌陪伴,方感人生滋味。”

  “昔何哥哥可以为我弹奏一曲吗?辛夷想听听。”

  “这自然好,却是不知,辛夷是否听过《亘古谣》?”

  辛夷诧然:“昔何哥哥也知道《亘古谣》啊,那是师父创作的,辛夷曾偷偷翻过曲谱,都不敢告诉师父,我还一直以为全天下只有师父和我才知道呢。”

  昔何笑道:“在下自然是不知旋律,不过,倘辛夷想一闻箜篌所奏的《亘古谣》,在下倒可以现学现卖。”

  他的意思便是要学习这首曲子。

  单纯的辛夷,当然很乐意教授。

  昔何音律超群,没过多久就熟记旋律于心,畅然道:“那么,在下这就演奏全曲,还请辛夷指教。”

  一首道不出滋味的轻曲随风而飞,被箜篌一奏倒也不错,轻盈雅致,像是披着朝露的白兰。

  辛夷听得心旷神怡,听完一曲,还意犹未尽。

  而昔何说:“今日辛夷算是在下的老师了,教授有恩,也请接受在下的一番答谢。”只见昔何从怀中取出一个净花小瓶,递到辛夷手里,“这瓶中丹丸,是天界所炼制的。仙人服下,对增进修为大有裨益;若是赠与凡人,亦能助其早脱根骨,妙法凝真。”

  辛夷一下就想到兰薰,这瓶药一定能让兰薰尽快恢复体力,修炼仙法,便欣然收下了。

  “谢谢昔何哥哥,以后要能再见,我们可以继续切磋。”

  “在下乐意之至。”昔何拱手鞠躬,礼节周到的无可挑剔。

  “啊,另有一事要告诉辛夷。请勿提及这瓶丹丸是在下所赠,毕竟此乃天界仙药,任意带下凡世,天庭会视在下为有失公允。”

  “好,昔何哥哥放心,辛夷就说是机缘偶得的。”

  如此又闲聊了几句,昔何便说要去看看花弄影怎么样,两人这便离了断崖,回去咸池畔。

  却是,待他们走远,飞穹自树上跃下,轻盈落地。

  如炬的目光,牢牢锁住远去的昔何,同时,一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慢慢泛开在飞穹的心中……

  “师父!兰薰师姐!”

  压抑的巫山之巅,已有一整日没听到这清纯的嗓音了。

  兰薰冲出屋子,激动的跑来,紧紧抱住师妹。

  “辛夷,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嗓音里带着哭腔,旋即兰薰又向飞穹施礼,“谢谢飞穹公子,真的非常感谢……”

  “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这时兰薰注意到一条黑龙腾过山巅,与此同时,姜太公缓步走去,道:“可是当日之乌屠?”

  黑龙感激不已,落在太公身前再度谢恩。兰薰等人凑过去,也了解了来龙去脉。而辛夷这下才知道,原来瑶姬姐姐就是巫山神女——炎帝神农的女儿。

  这之后,辛夷拉了兰薰,躲进闺房,将昔何给得净花小瓶交到兰薰手里。

  兰薰自然会问:“这丹药你从何得来?”

  辛夷便说:“机缘偶得。”

  兰薰少见自家师妹如此神秘兮兮,便笑道:“让辛夷费心了。”

  “不费心,”她道:“师姐吃了丹药,一定能很快习得五灵仙术,重获仙身的!”

  仙不仙身,对兰薰而言已成过眼云烟,只是师妹关心她,让她打心眼的甜罢了。不过师妹的心意不可辜负,兰薰道:“你放心,我会服用的。”

  “好,那兰薰师姐先休息,辛夷去弹琴了。”

  望着这抹粉色的芙蕖消失在门畔,兰薰的面上,笑容和煦的如同春暮桃柳。

  “这孩子,什么时候也知道耍小心思了。”

  自言自语,兰薰将瓶中倒出一粒丹丸,捧在手上。

继续阅读:8.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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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夜:半缘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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