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池内,一室的水汽氤氲,水面上漂浮着玉兰花瓣,清雅的花香夹杂着淡淡的药香。花著雨步下玉石浅阶,将自己埋入到水中,热水将身子重重包围,好似绸缎一样柔软丝滑。
热水缭绕,暖意熏人,一身的酸痛似乎有了纾解。只是身上被姬凤离留下的一朵朵印记,用力搓,还是不见变浅。
“再多泡一会儿就没事了,这水里我一早吩咐人放了药草。”一道温柔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花著雨蓦然大惊,慌忙回首,却见姬凤离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望着她,漆黑的眸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专注。
一整日没见到他,花著雨以为他今夜不会再来。此时乍然见到,她的脸瞬间羞红,将身子埋入到水中,紧张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了?”
姬凤离缓步走到池畔,侧身坐在玉阶上,双手撑在池沿,倾身俯视着她,唇角轻扬,一抹邪魅的笑意在唇角漾开,“怎么?我不能来吗?”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浓重的浊音。
“不……不能!”花著雨紧张地说道,被他看,她非常不自在。
“为什么?”他低低问道,唇角含着疏懒的笑意。
花著雨感觉自己的耳根都羞红了,怎么以前没发现姬凤离这么无赖呢。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谁沐浴的时候,愿意被别人看。
“不公平!”花著雨狠狠瞪了他一眼,恰与他灼烫的目光相接,那里弥漫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深浓欲望,只一眼,便让人心动神摇。
“怎么不公平了?”他自上而下看着她,低低地笑道,“是不是我也脱了衣衫就公平了?”
花著雨顿时面颊滚烫,几乎想整个人都钻到水里去。她伸手一把打落他的手臂,整个人埋到了水中。
姬凤离懒懒笑道:“躲什么?现在才怕我看,是不是晚了点?宝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花著雨的脸再度红了,这次不是羞的,是恼的。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是越来越没有战场上的豪气了,变得越来越女人了。
“谁说怕你看了!”她恨恨说道。
下颌一紧,被他以指轻轻勾起,花著雨抬眸,望进一双清隽眼眸,此刻那里映出她的容颜,那么清晰。他静静凝视着她,在她唇角亲了亲,一股烈酒的醇香顿时袭了过来。花著雨轻轻颦眉,“凤离,你喝酒了?”
浴房里花香药味很浓,她竟没有注意到他满身的酒气。姬凤离听到她问,水墨黑瞳微微眯起,眸底好似萦绕着朦胧的雾气,“喝了,不过我没醉,一点也没醉!”语音醇厚蛊惑,极具磁性,荡人心魄。
喝醉的人一般都会说自己没醉。这更让花著雨确定,姬凤离是真的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她有些担忧,想从汤池中出来,无奈衣衫挂在他身后的衣架上,她如果想要拿,势必要从水中出来,绕过他去拿。可是,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她,凤眸深处黑得吓人。“你,你先出去一下!”花著雨咬唇说道。
姬凤离不仅不走,反而朝着池畔俯身。花著雨本能地后退,足下一滑,人已经跌倒在池水中。或许是心中紧张,或许是水中的药味太浓,她竟然被呛到了。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抱住。他用他的披风裹住她,抱着她向内室走去。她埋头在他胸脯上,鼻间,全是浓郁的酒香和他身上清贵的男子气息。
“宝儿,不管以前你心中有谁,以后,你心中只能有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着,简单的话语里,却深埋着不容人忽视的犀利。尔后,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毫不客气地俯身狠狠吻住她。
烛台上火苗剧烈地扑闪,带得满室光影散乱,暧昧纠缠。
“宝儿,叫我的名字!”他是真的醉了,在她耳畔强硬地要求着。
这一夜,他不知餍足,似乎想要将这难得的甜蜜延长再延长……
第二日,花著雨醒来时,身畔是空的,只有那金线所绣的锦绣花被被揪得皱成了一团。花著雨心中些许失落,她多么想,一早醒来,身畔有他。
四周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她的呼吸,在这寂寥的清晨,那样清晰可闻。随后两日,花著雨再没见到姬凤离,而他们的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或许是婚事太快了,一直到了大婚那一日,花著雨还有些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床榻上,放着火红色流彩锦缎嫁衣,灯光照耀在嫁衣上,犹如云蒸霞蔚,灼灼烁目。这嫁衣,也不知是多少人赶制出来的。
“姑娘,时辰快到了,该梳妆了。”弄玉轻声提醒道。
“姑娘,玄承宫的小公公传太上皇口谕,有事要召姑娘到玄承宫去一趟。”小宫女在门外低声禀告道。
玄承宫住着的是太上皇炎帝,显然是炎帝要见她一面。花著雨沉吟片刻,摘下头上凤冠,带着弄玉快步而去。她也恰好有许多事,想要问一问他。
两人到了玄承宫,常公公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太上皇有些私事要和王妃说,请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花著雨快步走向殿内,空气里浮动着熏人的药香,在重重垂地的明黄色烟罗后,曾经叱咤风云的炎帝病恹恹地躺在软榻上。常公公快步过去,搀扶着他靠在了软榻上。
炎帝回首看到花著雨,示意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退出去。
“原来,你是花穆的女儿?”炎帝眯眼问道,眸中闪过一丝锋锐。
“不错,我正是花穆的女儿花著雨,您曾经命我去北朝和亲,也曾经想将我毒傻的花著雨。”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炎帝冷声道:“不错,如若他当初真的将你毒傻,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他连这些都告诉你,可见对你倒是真心。”
花著雨清冷一笑,淡淡问道:“太上皇这一生可有真心?”她从袖中将谢皇后那张画像掏了出来,缓缓问道,“她可是太上皇的真心?”
炎帝脸色乍变,一双眼睛痴了一般望着画像上的谢皇后,嘶哑着声音说道:“拿来!”
花著雨将画像放到他面前,冷眼看着炎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画像上的人,良久不发一言。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手刃炎帝,可如今,她悲悯地凝视着炎帝,纵然一生戎马,得了天下,却失了和自己荣辱与共的毕生挚爱。这份悔、这份痛,势必将纠缠他一生,于他而言,这比死还要痛苦。
“太上皇又何必如此悲伤呢,当初若非您亲手杀了谢皇后,凤离又何必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纵然宫变得到这个天下,也不愿意认你这个父皇。”花著雨静静说道。自从听纳兰雪说了谢皇后的事情后,她便猜测到,谢皇后很可能是被炎帝亲手杀的,若非如此,姬凤离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认这个父皇。
炎帝闻言,猛然抬首,眸光犀利地凝视着花著雨,状若疯癫,嘶声道:“你怎么知道?”随即惨然笑道,“是了,你是花穆的女儿。”
“这么说,这件事我爹爹花穆也知道了,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劳,你也不容许他回京?待西疆一旦安定,你就要设计将花家满门除掉?”花著雨问道。
“你错了,之所以想要除掉他,并非因为此事。有些事,无襄没有说,所以孤也不方便告诉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无襄,希望你不要再为花穆做事。孤这一生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不希望无襄也失去。”
花著雨能够从炎帝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对爹爹花穆深恶痛绝,对她亦是没有丝毫好感。不过,他显然对姬凤离极是疼爱,所以并未阻止她和姬凤离的亲事。
花著雨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为他做事。”
炎帝目不转睛地望着花著雨,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良久,方缓缓说道:“如此甚好。你回吧,孤要歇了。”
花著雨看着他状若珍宝般捧着那张画像,目光痴迷,她心中百感交集,缓步向殿外退去。
“还有一事,当初,要你去北朝和亲,并非无襄的主意,而是……无双的主意。”炎帝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花著雨顿了一下脚步,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笑意。这个事情,其实她早就猜到了。
回到桃源居,姬凤离迎亲的鸾轿已经到了,宫女们匆忙为她换上大红广袖霞帔,戴上华丽繁复的凤冠,最后再细细为她整理了一遍妆容,便搀扶着她向门外而去。
花著雨心头一片恍惚,任由她们搀扶着走了出去。
屋外,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已经到了乾庆殿,鸾轿落地,鼓乐暂停。寂静之中,轿帘被掀开,一双修长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略一恍惚,就听得姬凤离低低说道:“宝儿,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妻,日后,无论生死祸福,危机险境,我都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花著雨颤抖着伸出手,手指相触的那一瞬,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十指交叠的那一刻,一颗心终于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