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住到了桃花林,那处院落她取名为“桃源居”。她每日里弹琴练武赏花,日子看上去很惬意。可是,她内心深处却并不平静,有些事,她不想去问,但她却明白,那些事,早晚会发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在战场上几年,见多了生死。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有许多事,或许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她不知道,哪一天会死去。所以她贪恋他所给予的温暖,纵然只是昙花一现,她也极是珍视。
姬凤离对她极好,他费尽心思要博她一笑,可谓是将她宠上了天。他时常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眼看她,目光深邃而灼热。但是,当她转过身时,他却会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感到不安。她虽然答应他留在宫里,但是实际上,她是被姬凤离禁锢了,就算她不愿留在宫里,他也绝不会放她走的。桃花林里,四处都有他的暗卫埋伏。而且,小宫女弄玉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能被姬凤离派过来伺候她,武功肯定不弱。
她其实很想出宫一趟,姬凤离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第二日,唐玉带着几个禁卫军奉了姬凤离的命令,过来要带她和弄玉出去转转。花著雨心中自是欢喜,自那日进宫后,她便再没见到平、康和泰。安应当随着爹爹花穆走了,他们三个,应该还住在安和巷。花著雨想趁着出宫,去见他们一面。
花著雨没有到郊外游山玩水,而是沿着朱雀大街出了里城,到了东御街。这条街极是繁华,店铺较多。之所以来这里,并非是她要买东西,而是这里有一家店铺,是她为了以防万一,设置的和平、康、泰联络的地方。那家店铺是一间成衣店,掌柜的是一个半老徐娘。她趁着试穿衣裙的工夫,从她口中知悉,平、康、泰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和她联络了。她曾派人到安和巷寻找过,却一直没有见到人。
花著雨听了心中焦急,从成衣店出来后,便要去安和巷查看,却被唐玉拦住了。
“宝姑娘,我们来时,王爷特意吩咐过,日落前务必要赶回宫中!宝姑娘现在应该往回走了。”唐玉站在她面前五步远静静说道。唐玉曾经试图杀了花著雨,虽然最后,他并没有得手。但自此后,花著雨便对他有了防备之心,而他对花著雨,也多有戒备。
“我必须去,除非你杀了我!”花著雨冷冷逼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反正你又不是没杀过我!”
唐玉神色一僵,但还是固执地说道:“你若要去,除非杀了我!”
花著雨顿时气结,转身向街上走去,这一次却是逢店必进,胭脂水粉店、糕点店、绸缎店,每一次出来,那些侍卫手中便会多几样物事。最后,就连唐玉和弄玉手中都抱满了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我为王爷买的,你们可千万不能弄丢了。”花著雨淡淡吩咐道,便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街市上也摆满了摊点,卖着各种物事,在一家卖弓箭的摊位前,花著雨意外地遇到了萧胤。他手中拿着挑好的铁胎大弓,在弓上搭了卸掉箭头的箭试弓。
花著雨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他,原以为他已经带着丹泓回北朝去了。更没想到,他竟然有兴致到街市上来游逛。她越走越快,弄玉在后面高声喊道:“姑娘,你慢点走!”花著雨却是不听,身后一阵哗啦啦物事坠地的声音,几个人扔下手中东西,快步追了上来。
“萧胤,帮我拦住他们。”花著雨在萧胤身畔擦肩而过之时,低声说道。她知悉,自己要想甩掉唐玉等人有些难度。
萧胤望着从他身侧如疾风般闪过的花著雨,狭长魅惑的紫眸于灼亮幽光中闪过一片柔情,目光流连在她的背影上,恋恋不舍地收回。
他蓦然转身,凌厉目光凝注在唐玉几人身上,薄唇轻勾,虽笑,却无笑意。身畔形影不离的四卫,流风、回雪、轻云、蔽月已经闪身阻住了唐玉等人。
“原来是唐公子,多日不见。朕正在试弓,不知几位可愿意陪朕试一试?”萧胤扬声笑道,话音方落,已经在弓上搭了几支箭,嗖嗖嗖,朝着唐玉、弄玉以及几个侍卫身上连连射去。
街市上一片骚乱,行人纷纷避走。
唐玉被阻住,眼睁睁看着花著雨翻上屋檐,施展轻功飘然而去。心中顿时大急,施展轻功便要从萧胤身畔冲过去。流风身形一动,再次挡在他面前,勾唇轻笑道:“唐公子,何事如此着急?”
唐玉明白萧胤铁了心要拦他们,示意弄玉回宫报信,他转首对萧胤道:“好,既然北帝要试箭,在下正好要试刀,不如就切磋一番!”话音方落,便挥刀朝萧胤砍去。这一交手,唐玉便察觉到,萧胤的功力大不如前。他尚记得,当日在阳关城外,他那身真气是何等的厉害,他和南宫绝两人都抵挡不住。但纵然如此,他依然不是萧胤的对手。
萧胤只和他斗得两招,便跃出打斗圈子。他撮唇一声尖锐的呼哨,天空一声高亢鹰鸣,一只海东青自半空俯冲而下,如一支离弦之箭,长长羽翼舒展,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无比精准地落在他肩头。他伸指抚了抚海东青的头,海东青便振翅飞走。萧胤施展轻功,随即跟上。
安和巷的宅院静悄悄的,屋内桌椅板凳摆放得极是整齐,并没有打斗的迹象。桌上还摆着一局残局,大约是平和泰无聊时在下棋。桌面上只放着一杯茶盏,是康常用的茶盏,里面的茶才饮了半杯。
花著雨在屋内转了一圈,终于意识到,平和泰自从那日随自己到了宫中,就没有再回来。而康那日并未和平、泰在一起,他应该是回来过,但却被人抓走了。以康的武功,没有经过打斗就被抓走了,除非是康中了毒。
花著雨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室内寂静无声。当初,他们在一起打马吊时,这里何等的热闹。而如今,这寂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在脑中不断地搜寻着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最后还是肯定,他们是绝不会轻易丢下她离开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们。
院子里忽传来一声鹰鸣,花著雨快步出屋,只见萧胤在院中傲然凝立,挺拔的身姿被日影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抹如夜魅般霸气凛然的黑影。海东青站在他肩头上,一人一鹰,一样的傲然。
“你怎么来了?”花著雨惊诧地问道。
“朕是来带你走的!”萧胤定定说道,日光将他如雕塑般的侧脸染上了一层薄如蝉翼般的暖色。
“今日,多谢你了!但我不能随你走!”花著雨轻声说道,语气却很坚定。
“为什么?你爱上姬凤离了?”萧胤跨前一步,沉声问道。紫眸一眨不眨,静静逼视着她。
花著雨颔首轻笑道:“是!我不想再离开他!”
萧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地上却留下几个深深的脚印,显见得心情复杂到极点。他忽然剑眉深蹙,一手捂住胸口,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花著雨心中一惊,快步走到他面前,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焦急地问道。
“中毒了!”萧胤沉重地喘息着,周身剧痛如焚。方才和唐玉交手时,不小心被下了毒。方才他便察觉到了,但为了尽快寻到花著雨,所以,他也没在意。万万没想到,这毒竟是如斯厉害。
花著雨忙将他搀到屋内,让他在床榻上躺好。她在屋内翻找了一番,从泰的药物中找到了几颗解毒丸。
“这个是可以解百毒的药丸,你先服下,压制一下毒性!”花著雨轻声说道。她端了杯水过来,将萧胤从床榻上扶起来,正欲喂药,却听屋门口一声轻笑,“唐门的毒药,又岂是一般的解毒丸便能解开的!”
镂雕的屋门一把被推开,颀长的身影漫步跨过门槛,伴随着他进来的是风,将他身上的玄色织锦朝服吹得猎猎飞舞。
室内的气氛顿时箭拔弩张,然而,姬凤离负手站在门边,唇角却扬着如沐春风般的弧度,却是在笑。然而,这样的笑,却分明让她感觉到了冰冷之意。
花著雨心中一凛,她早知悉唐门的毒不好解,遂急急问道:“唐玉呢?他来了吗?”
姬凤离的目光凝在花著雨脸上,面上喜怒难辨,狭长眼尾挑起,淡淡说道:“唐玉没来!”
“那怎么办?”花著雨眸光一凝,再看萧胤,他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额是汗。
姬凤离漫步走到床榻一侧,肃然道:“本王代属下向北帝赔罪了,唐玉和人打斗,用毒习惯了,没想到和北帝切磋竟也习惯性地用了毒。本王已经嘱他去配解药了,一会儿就会差人送过来。”
萧胤朗笑一声道:“王爷不必客气,朕只希望唐公子配解药的速度能快一点。”
姬凤离颔首浅笑,“那是自然,他若配好,会快马加鞭送过来。北帝的四卫马上就要到了,本王就不留了,这就带宝儿先行一步。”
花著雨眉头轻蹙,静静说道:“解药何时能送来,我等解药到了再走!”
姬凤离转首看她,长眸一弯,唇角含笑,那笑容魅惑,他伸臂一勾,将花著雨揽在怀里,朝着萧胤笑语道:“宝儿这么关心北帝,本王这便回去催一催唐玉,宝儿你不去看看唐玉配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