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姬凤离娶妻,这对阳关城的百姓可是一件大事,确切地说,对于南朝应该也是一件大事。但是,令阳关城百姓不解的是,左相的亲事办得极低调,消息几乎没有外传。
百姓们猜测着,或许是因为当初左相婉拒了炎帝的赐婚,称其三十岁之前不欲娶妻,是以才如此低调吧。
人们对于左相要娶的女子是说不出的艳羡,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风华绝代的左相打破自己的誓言啊!
阳关府尹原本是要将府邸让出来的,但是姬凤离婉拒了,只在阳关城北购置了一处临时居所,很是简陋。不过,这一夜披红挂绿一番布置,看上去也是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姬凤离大婚,花著雨原本不欲参加,况且,姬凤离也根本就没有给她发请柬,倒是别的营的统领都收到了请柬。但就算没有请柬,她还是来了。
她来,不为别的,为的只是锦色。
锦色是她的好姐妹,锦色因为她尚且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如若锦色恢复北朝公主的身份,她的亲事一定会办得很隆重,也会有很多亲人来送嫁。可如今,只有花著雨来送她了。
日暮时分,花著雨和其他营的几位统领一起到了姬凤离的临时宅院门口。唐玉正在门前迎客,看到花著雨时,神色明显一愣。
今日,左相大婚,他们这些前来道贺的都没有穿军服,战场上,一样的军服军帽,每个人遥看都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如今褪下军服,倒是都显出了自己独特的风姿。
花著雨今日着一袭烟色轻袍,这是她特地到阳关城内的成衣店买的。因并非量身定做,是以穿在纤瘦的她身上长短虽合适,却是偏于宽大,衬得她越发如一竿修竹般挺拔飘逸。迷离的光影摇曳着洒落在她肩头,整个人看上去高雅如出尘明月,又寒冷似孤寂流霜。
唐玉怔怔地望着那个挥舞着长枪的宝统领化身为温雅公子,不免有些惊愣。直到花著雨微笑着从他身侧经过,他才记起,相爷这次特意吩咐过,不要给宝统领请柬的。可人已经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好再进去将人轰出来。
花著雨尾随着几人穿过挂满灯笼的院落,缓步来到了内堂。厅内已经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军营中的将领。
“末将恭贺相爷大婚!”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
几位统领朗朗开口祝贺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人影憧憧的大厅内,左相姬凤离卓然而立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身大红色吉服在灯下摇曳着富丽明媚的幽光,耀目辉煌得好似能灼伤她的眼睛。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花著雨和姬凤离的目光触在一起,彼此便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迅速转开。
“恭喜相爷!”花著雨朗声说道,睫毛低敛,随着几位统领一起坐到了下面的席位上。
姬凤离优雅从容地笑了笑。
吉时还未到,厅内的人都在忙碌着。鼓乐喧天,人声嘈杂,花著雨忽然觉得头晕,胸口有些闷闷地不舒服。她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不去看后面那抹红衣吉服的身影。
她出了喜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院子里清新的气息让她胸口的压抑好受了些。她穿过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字的院落,缓缓朝门外走去。
花著雨在门外的街巷缓缓走着,隔壁屋檐上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低低鸟鸣声,她微微凝眉,回去牵了自己的马,策马从街巷中奔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战后的阳关城还有些萧条,大街上只有一处酒肆开着门,花著雨策马奔了过去,将马交到小二手里,快步上了二楼雅间。要了一壶清茶,坐了没多久,一道人影便悄然坐在了她面前。眼前之人,正是一袭军服的平。
“你怎么来了?有急事?”花著雨凝眉问道,除非有急事,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来见她的。
平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交到了花著雨手中,“刚收到,我就急忙策马赶了过来,这里我们恐怕不能待了。”
花著雨接过信,展开,在店内昏黄的烛火下,细细看完。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凝滞起来,拿着信笺的手指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她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这信上的内容,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这信上的内容,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就猜测的吗,当真正得到了证实,何以她竟然不敢相信了?
为何?
这信上的字字句句,每一个字都好似利凿生生地凿在了她心里。让她痛至麻木,浑身冰冷。“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这一次是如何查出来的?”花著雨捏住信笺,强自镇静着,缓缓问道。
“是丹泓查出来的。她……”平欲言又止,长眉深深地拧了起来,黑眸中划过一丝凄楚。
“丹泓怎么了?”花著雨凤眸一眯,冷声问道。
“她原本隐了身份到宫中选秀,后来便做了宫女。我本以为她会一直做宫女的。可是最近,她为了查出真相,便去接近康帝皇甫无伤,做了康帝的妃子。有一次她随着康帝到了炎帝的御书房,偷出了那封我们一直在查的告密信。那封告密信写得极其隐晦,让安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查出,确实是出自左相手下之人。”平一字一句轻轻说道。
平的声音虽然极轻,但每一个字却都好似惊雷一般从花著雨心头碾过。
丹泓做了皇甫无伤的妃子,丹泓偷出了那封告密信,丹泓……
花著雨坐在凳子上,只觉得遍体生凉,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丹泓为了她,终究是赔上了自己的清白。当初,她知悉丹泓进宫选秀后,便打算让皇甫无双选中自己,为她保住清白之身,却没想到皇甫无双出事,后来自己也自身难保。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丹泓竟会……
花著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四周一片死寂。眼前漫过无边的鲜血,那样红,红得哀凉悲痛。
良久,她缓缓睁眼,眼前,是随风摇曳的烛影。她抬袖,将手中的信笺放到烛火之上,慢慢点燃。
火焰的亮光,映亮了她清眸中的丝丝寒意和血色,冷艳神秘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她伸手向前一探,握住了平腰间的剑柄。今夜是参加喜宴,她并没有带兵刃。她缓缓地将剑抽了出来,寒剑出鞘,利刃刺穿空气的声音如同冤魂的悲鸣。似乎被这悲鸣所震,窗外树顶上忽然落下来一捧积雪,带着寒意四散而飘。
“将军,安在信里面问这边战事究竟如何。看来,京里都不知我们已经大败北朝,姬凤离恐怕已经将大胜的消息按压下来了。”平低声说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眯眼道:“这说明朝中的情况他并不能完全掌控,京中还有十万京畿军,这个兵权有一半不在他的手上。”
“将军,我们不如将消息传回去。”平思索良久,说道。
花著雨颔首道:“先不急,今夜,我还要带一个人走。”
“谁?”平低声不解地问道。
“锦色!”花著雨淡淡说道。
“她又是谁?”平只知道花著雨是赢疏邪,却并不知她便是花穆的千金花著雨,对于锦色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花著雨凝眉道:“她就是容四,姬凤离要娶的夫人。她是我的故交,既然姬凤离如此卑劣,我再不能让她嫁给他。”
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一向不多话,对于花著雨不愿意讲的事情也从不多问。对于她的决定,从来只有服从。
“那要如何救?今日他们大婚,那座宅院里全部都是军营里的将领,就算我们带了孤儿军冲进去,恐怕也很难将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救走。”平担忧地问道。此番军中,不光是有他暗隐,还有孤儿军的一些兵士。
花著雨思虑良久,慢慢地将平腰间的宝剑送了回去,缓缓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