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忙了,咱家不喝茶,就是有几句话和昭仪聊一聊。”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听到她的话后神色一震,抬眸诧异地凝视着她,嘴唇翕动,良久才对左右随侍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这位公公说。”
待宫女们退出去后,丹泓直直地凝视着花著雨,美目中情绪翻卷,片刻复又垂眸敛下一切情绪,朱唇轻启道:“不知公公有什么事?”
“丹泓,是我!”花著雨叹息一声说道。很显然,丹泓方才已经感觉到她的声音熟悉,但她没有见过花著雨面具下的容颜,所以,根本就不敢认她。
“将军,真的是你?”丹泓震惊地再次抬眸,沉静如水的眸底瞬间好似燃了火般灼亮慑人。
花著雨颔首笑了笑,眸中漾起袅袅水雾,“丹泓,是我。”
“原来,你的模样是这样的。”丹泓的目光好似黏在花著雨脸上一般,看了好久,那双秋水双瞳中的欣喜是那样浓烈,“将军没事就好,丹泓日日都在担忧你的安危。”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为什么,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般轻易地进了宫。还真的做了康帝的嫔妃。”花著雨嗔道。
“将军,我不苦,为将军做事,丹泓是心甘情愿的。可是,难道你真的做了太监?”丹泓似乎猛然意识到花著雨此时的身份是太监,抚着额头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中,美目中满是凄楚和心疼。
厅内有些暗,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映照在丹泓的脸上。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被日光一映,晶莹而剔透。
丹泓的眼泪让花著雨心中纠结极了,她想这一生,无论如何,恐怕都弥补不了对丹泓的伤害了。
她不能将女儿身向丹泓说明,就只能让她认为自己是太监。如此,她才会彻底断了念想。但是,未料到,她竟是这样伤心。
“丹泓,你对皇甫无伤有没有感情?”花著雨在厅内凝立片刻,缓缓问道。
丹泓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摇了摇头。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松,如此甚好。
“既然如此,你不要再待在宫中了。这几日你先在永棠宫好生待着,过几日,待我安顿下来,我便想法求了无双殿下,让他放你出宫去。”
“我不出宫!”丹泓猛然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花著雨面前,“我不会走的!若说以前我还想出宫,现在你来了,我就更不能走了。”
“不行!”花著雨背过身去,不再看丹泓伤心欲绝的脸,“你必须出宫!”
“将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丹泓固执地说道。
花著雨望着丹泓那倔犟的神情,心中极为不忍。她捧着茶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慢慢放在桌案上,缓缓说道:“丹泓,我对不住你,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丹泓从未听过花著雨如此沉重艰难的语气,唇角笑容慢慢凝住,有些诧异地问道:“将军,什么事?”
花著雨极其艰难地说道:“丹泓,我是女子。”
丹泓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美目瞪得圆圆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她摇着头,凄然一笑道:“将军,就算是你做了太监,就算你不能娶妻,可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自己是女子吧。”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花著雨看到丹泓犹自不相信,叹息一声,抬手将头上箍发的发簪拔了下来。乌发披垂,明眸皓齿的她,分明是女子模样。丹泓的身子摇了摇,几乎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扶住身侧的几案,才稳住了身形。她扶着桌案,一遍一遍地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转为悲泣。
花著雨知道,丹泓终究是信了。她缓缓走到丹泓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肩头,说道:“丹泓,我不该瞒你这么久,当年,因为爹爹特意吩咐过,要我绝不能暴露女儿之身,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会连累整个花家。所以,我才瞒了你们所有人。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这样你就不会为了我,陷入这深宫之中了。”
“将军!”丹泓抬首望向花著雨,惨然一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
花著雨点了点头,伸手将发髻绾好,缓步从屋内退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她负手立在长廊上,仰望着院内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出神。
她知道这件事对于丹泓打击极大,唯有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了。但是,她又不放心就此离开。
在廊下不知站了多久,天色都渐渐暗下来,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只见丹泓红着眼睛漫步而来,走到她面前,慢慢顿住了脚步。
“我忽然觉得将军是女子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执著于将军为何不喜欢我了。看来并非丹泓没有魅力,是不是?”丹泓望着花著雨,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唇角却扬起一抹苦涩而清傲的笑容。
“丹泓!”花著雨心中一热,紧紧地握住了丹泓的手,“听我的话,出宫去吧。”
丹泓摇了摇头,“不,就算将军是女子,我也依然要留在宫中,为将军出一份力。”
花著雨长叹一声,知道暂时劝不了她,但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请皇甫无双放丹泓出宫的。
宫中的日子比战场上要平静,然而,这平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朝中群臣本就分为几派,如今,皇甫无双打着炎帝的旗号,以皇甫无伤重病为由,暂时接管了朝政。
朝中一些大臣几次要求去探望康帝皇甫无伤的病情,都被皇甫无双以此病容易传染婉拒。但是,这些大臣依然故我,每日都有几个跪在勤政殿门口恳求。
若是以往的皇甫无双,恐怕早气急了将大臣们赶了回去。不过如今,他倒是沉得住气,不怒也不睬。
花著雨再次回到皇甫无双身畔,做了随侍太监。对于丹泓出宫之事,花著雨向皇甫无双提了几次,他都不予答应。这让花著雨心中极为烦忧,考虑着能不能将丹泓偷偷送出宫去。
这一日,花著雨服侍着皇甫无双在勤政殿看完奏章,便听外面有军报送了过来,说是左相姬凤离的大军已经回到禹都,在禹都五十里外安营扎寨。
皇甫无双剑眉一挑,将手中的奏章放在龙案上,负手在屋内不断地踱步。
寂静的室内,他的脚步声时缓时急,一如花著雨此刻的心跳,时快时慢。终于,又要再次相见了。这一次相见,不再是战场上并肩御敌的战友,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了。
花著雨知晓,姬凤离在朝中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要扳倒他并不容易。然而,纵然前方是无边无垠的黑暗,不见一丝光明,她也依然要一步步坚实地走下去。
“小宝儿?”皇甫无双的声音突然响起,花著雨猛然回首,看到皇甫无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前,正靠在她面前的龙案一侧,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花著雨心中微滞,定神说道:“没什么,殿下,左相带大军回朝,殿下打算如何做?”
皇甫无双回身坐到龙椅上,双腿交叠,向后一仰,说道:“幸亏小宝儿提醒,现在本太子没有登基,左相他想反也师出无名。所以,本太子现在倒是不怕他了。”
花著雨躬身笑了笑,凝眉道:“殿下囚禁了康帝,这件事恐怕早就传到了左相耳中,只不过,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殿下还需小心行事,否则,一旦被他获得确凿的证据,恐怕就麻烦了。”
皇甫无双颔首沉吟道:“小宝儿说得极是,看来,此番得请太上皇出面。”
花著雨躬身道:“如此甚好。”只要炎帝出面,便可稳住姬凤离。其实,一直以来,花著雨都认为炎帝对皇甫无双其实还是寄予厚望的,当初将皇甫无双打入内惩院,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左相大人此番大败北军,倒是真该好好庆贺一番。”皇甫无双凝眸道,言罢,宣了礼部的官员,将庆贺之事吩咐了下去。
十一月二十八日,左相姬凤离率领北征大军浩浩荡荡凯旋。大军在距禹都五十里外暂时安营驻扎,辰时,收到宫中传来的圣旨,此圣旨乃卧病在床的太上皇炎帝所书,令大军暂时驻扎,命姬凤离携三品以上将领进宫觐见。
临时搭就的帐篷内,姬凤离率领一众将领焚香接旨。待宣旨的太监离去后,唐玉和蓝冰神色凝重。
姬凤离却淡然一笑,命姬水将棋盘摆上。蓝冰坐到姬凤离对面,拈起一粒白子,说道:“属下以为自从相爷和元宝对弈后,再不会和属下对弈了。”
姬凤离闻言,眸中划过一丝锐寒,抬手放下一粒黑子,笑道:“怎么会呢,以后还要日日和你切磋。”
蓝冰凝眉道:“相爷,原以为皇甫无双会趁势登基,却未料到他竟然按捺住了。如今,恐怕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了。”
“皇甫无双临时改变了主意,恐怕和元宝有关。”唐玉低低说道。
姬凤离放下一粒黑子,唇角轻勾,冷冷笑了笑。终于,如他所言,再见面便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相爷,方才得到宫中密报,皇甫无双此番夺宫,用到了雷霆骑。若非有雷霆骑秘密参与,我们的兵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绊倒。炎帝果然还是属意皇甫无双的,不然雷霆骑怎么会出兵?”铜手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