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觉的意思明显是不让孟孤舟知道他们后面的安排，孟孤舟犹豫了一下，没有强求要参与，只是对他说：“只要能救回穆加，哪怕用我的生命去换，我也愿意。”
“你这小子，不让你参与是为了保护你，同时也不让穆加的心血白费。”尘觉摇头失笑，“你跟穆加真是天生一对，做起事情来只顾着别人，一点也不想想自己。”
孟孤舟脸色有些古怪，他自己肯定是希望和穆加终成眷属，但是穆加……
他觉得穆加可能不是很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沮丧：“那好吧，如果需要我帮忙……”
“我会通知你的。”尘觉打断了他的话，等孟孤舟离开才对路一尘说，“你觉得孟孤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路一尘没想到师傅会问他这个。
他沉思片刻，谨慎地回答：“以我和他相处的经验，孟孤舟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虽然他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穆加也说了，他没有毁掉封印，也就是说，他的内心依然留存热忱和善良。他和卿城不一样，如果妖界的统治者只能在他们两个中选择的话，我宁可选择孟孤舟。”
尘觉微微讶异地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
路一尘面有愧色：“师傅，我去过一趟妖界，对那里的一切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我觉得我以前的想法是片面且幼稚的。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妖怪亦然，他们不是非善即恶，他们也和人类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已经不能单单以另一类物种概括。”
尘觉鼓励道：“继续说。”
“我看到他们会为了保护同伴奉献生命，看到他们和人类一样通过节日和庆祝为未来许愿。我还看到他们在困境之中也能相濡以沫，尽可能地保护比自己幼小的妖怪。”
直到现在，路一尘不得不承认，妖怪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感动，已经远远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是一种近乎微言大义一般的存在。
尘觉微微一笑：“一尘，我一直在担心你的修行。你是悬境门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你的悟性远超于我，更是早早通过了鉴心大道。”
路一尘惭愧地低下头：“我并没有真正通过鉴心大道……”
“那不重要，”尘觉抚摸他的头发，“我很早之前就就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但你的心性太过偏激，我一直担心你接任掌门之后，没有办法很好地在妖怪和捉妖门派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师傅？”路一尘有些不安。
尘觉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妖怪是无法灭绝的。我和我同期的捉妖伙伴们推演出来，一旦妖怪陷入某种危机的时候，界门会随之关闭，人类无法进入妖界，更遑论清剿妖怪。”
路一尘大吃一惊：“可是您从来没告诉过我，而且捉妖门派也没有类似的传言……”
“我们没有把这个推演告诉过任何人，”尘觉娓娓道来，“一来怕捉妖师们恐慌，失去修炼的动力，二来也担心推演是错误的，反而弄巧成拙。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那面仁爱宝镜，是我故意让孟巍夺去的。而之前的人妖大战过后留下界门，也是为了让妖怪和人类接触之后培养感情，互相认同，进而发展出一种更稳定的相处方式。”
“这些，您从没跟我说过。”路一尘震惊地看着师傅，他忽然为自己曾经对他有过的不屑和轻蔑感到万分羞愧。
他的师傅目光何其长远，在他还在纠结如何面对妖怪的时候，师傅却已经看到了妖怪和人类的未来。
尘觉指尖一动，仁爱宝镜便从路一尘腰间漂浮而来：“好久没看到这面镜子了，距离人妖大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它也离开了悬境门二十年。”
路一尘嗯了一声旋即问道：“您还没告诉我为何将它放在妖界？”
“一来是为了监视妖界，以防妖界有什么大动作。二来，它的存在可以潜移默化改善妖界的戾气。”尘觉道，“孟孤舟和他的父亲孟巍都是妖怪欲念的集合，但他跟他父亲截然不同。孟巍性情残暴，这是天性，不可逆转。他虽然极具领导气质，也是个很不错的妖界领袖，但他的性格导致他不适合成为人妖关系中妖界的主导方。”
“您的意思是？”
尘觉眉头一皱：“卿城想除掉他，我们也不希望他继续担任妖王，所以心照不宣合作了一次。”
路一尘抿唇，旋即道：“但卿城她显然所求更多，而且对妖界和人界之间的关系危害更大。”
“是啊，”尘觉轻叹，“我也有些后悔，但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我们只能尽可能挽回犯下的错误。所幸，孟孤舟和孟巍不一样，他在仁爱宝镜的熏陶下，性情有了极大的改善。而且他遇到了穆加，并且爱上了她。我们可以不相信妖性，甚至不相信仁爱宝镜，但我们却可以相信穆加。”
路一尘眼底浮起一丝动容。
是啊，穆加能通过仁爱宝镜的考验，这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师傅，您打算怎么做？”路一尘问。
“去请各门派前辈来旅馆一聚。”
与此同时，妖王都囚宫。
穆加正在床上休息，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疑惑地起身，眼尾扫到一抹雪白的亮色。
她了然一笑：“卿心，是你吗？”
卿心化成人形，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来：“穆加，你怎么发现我的？连那些守卫都没看到我呢！”
穆加好笑道：“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卿心跳脚，“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你居然还嘲笑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穆加起身安抚道，旋即问，“卿心，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救你出去啊！你赶紧换上这个跟我走！”卿心说着，从她的锦囊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披风，不由分说披在了穆加身上。
穆加的身形居然随之消失了！
穆加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愕然地竖起大拇指：“厉害！”
“那可不！”卿心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这个是母皇给我去人界历练的最后一件宝贝，我一直没舍得用。”
“谢谢。”穆加说着，却是把披风脱了下来。
卿心急了：“穆加你不想出去了吗？快穿上啊！”
穆加把披风还给她：“你以为你母皇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依我看，她只是故意让你进来，好让我们放松警惕。等我们到了界门附近，她一定会想办法拦截我们，同时通知孟孤舟，让他来救我离开。”
卿心不甘心，怔怔道：“可这也是你的猜测啊，母皇未必会这么做……”
“卿心，你的母皇能坐上妖王的位置，她绝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穆加不忍心告诉她全部真相，只给她打了个预防针，“你甚至还没有我们了解她。”
卿心下意识反驳：“那不可能，我是她的女儿啊！”
“那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卿心愣住。
记忆里好像母皇从来没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事情，或许：“是哪只公狐狸吧……”
穆加一笑，没有回答。
卿心颓然坐在床上：“那我们该怎么办？母皇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非要把你关在这，不论我如何劝说她都不肯放你走。”
“卿心，”穆加忽然问她，“在你眼里，你的母皇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啊？”
卿心一愣，歪头想了想：“她……她是万妖之主，妖界之王，她统领群妖，风光无两……可能是因为太忙，她很少过问我的生活，但是，但是我不怪她，毕竟她是我的母皇。”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母皇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呢？卿心……”穆加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有时候我很庆幸，你的母皇没有把你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在卿心茫然的眼神中，穆加莞尔：“回去吧，你应该还留着传音镜吧，告诉他们我很好。”
卿心眼睛一亮，连忙把传音镜拿了出来：“对啊穆加，你肯定有话要跟孟孤舟说吧！”
穆加刚想说她没有，卿心却抢先一步激活了传音镜。
那边传来路一尘的声音：“卿心？”
“路一尘，快去找孟孤舟，穆加有话对他说！”卿心激动道。
“哦哦！”路一尘也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但他确实是一路狂奔进孟孤舟的房间：“孟孤舟，穆加找你！”
穆加：……
她哭笑不得地接过卿心手里的传音镜。
却听到路一尘惊呼：“不好了，孟孤舟不见了！”